说梦

建梅

一

梦是阿赖耶识种子的现行，是八识心田自行缘起的一种虚幻影像，犹如水月相遇水中现月，犹如镜花相遇镜中现花。梦境非有非无：有，不是如眼前有桌子一样的有；无，不是如人无三头六臂一样的无。


梦是心的运动之一，是心的存在形式。从某种意义上说，除了梦，心没有其他的存在形式。即使我们不以为是梦的部分，也是梦。梦亦是一种思维，一种想，和我们白天的思考及想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它更加图像化，更加离于逻辑，更加任意发挥，更加随意而成。


当我们存在于这个世界，眼耳鼻舌眼身等前五识，就透过第六识、第七识和第八识相互缘起互动了。前五识所摄取的信息，经第六识第七识的一系列加工过程，变成种子存入第八识，第八识又在适合的时机缘起前七识，我们所看到（包括所梦到）的世界，就是这样生成的。阿赖耶识和前七识相互缘起，是梦及这世间相产生的机制。


心之所生，名曰法相。法相是心的百千万亿化身。法相连接成梦，法相组成世间相。一切法相皆是梦，是意成身，是梦见。不是梦见的事物没有，不被梦见的事物不可思议！

二

梦是从哪里来的？梦既不是从外面飞进来的，也不是事先存在于心里面的。它是以阿赖耶识为资料胶片，以第七识为放映仪，以第六识为投影银幕，而产生的内在电影。一切梦境，生不从哪里来，灭也不到哪里去，它如世间万物一样，来无所从，去无所至，虚妄和合，相续相接而显生灭！


譬如夜晚你做了一个梦，梦中梦见了一位慈祥的老人，醒来后，你不能这样问：“昨晚那位老人是从哪儿进入我的梦的？”、“今天早晨他又去了哪里了？”你不能这样问，因为这不是正问。同样地，你也不能问你的梦是从哪儿飞进你的，醒后又飞往了哪里。


譬如眼前一堆篝火，因柴、因燃、因风、因人功等因缘和合有一篝火生。当因缘破散（新的因缘生起），篝火熄灭。篝火燃烧时，它是从哪儿迁至于此的？篝火熄灭后，它又迁往于何处？篝火生，不是从哪里来的；灭，亦非到哪里去了。因缘和合当下现有，因缘和合当下转灭！我们的梦境亦复如此，色身是柴，意识是火，烦恼是烟，业力是风，造作是燃，因之诸缘和合而有梦境生，其情其形其来其去，犹如篝火。

三

我常常赞叹，梦是宇宙间最神奇、最伟大的事。它的诞生之奇，它的覆盖之广，它的变化之异，不得不让人由衷赞叹。


一切都是梦见。山河大地出现在你的意识，犹如梦境宛然而有。如镜里现花，如水里现月，一切万物就是那样出现在你的世界的。我们白天所见相，与夜晚所见相，是同一心所生，同一机制所成。其法相所成，与梦见不别。


不独独夜晚睡眠中所见是梦，此时此刻亦如梦。此时此刻，你出现在那里，我出现在这里，我们被彼此梦见，我们彼此进入对方的梦。一切诸有出现在我们面前，多么神奇；那一切被我们所照见，然而并没有创造者。

天上的一轮明月，倒映在地上大大小小一切江水里；地上一切江水里的千般月影，由一轮明月所投射。当众生观我时，我是一明月，众生是千江；当我观众生时，众生是星月，我是一江水。我惊叹，我只是出现在这里，什么也没做，只因众生出现，世界便有了我无数无量的化身；我惊叹，那无数无量如真似实的化身，只是一个我。在这神光交互的大光明藏里，神奇就这么发生了，人与世界就那样诞生。

我坐在椅子上出现在你面前，我以整个我献给你。而你，从哪里来的天人？从哪里来的飞天？就这么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亦以你的全部献给我。我惊叹这梦不断地诞生，梦境被不断地创造出来、创造下去……充满不可想象的魅力！

四

没有什么在梦之外，梦之外没有有形象的事物。要认出梦是梦并非易事，似乎从夜晚的梦醒来容易些，但从白昼的梦中醒来则有些困难。认出第一种梦是梦叫醒来，认出第二种梦是梦叫觉醒。


此时此刻你能认识你眼前的一切宛如梦吗？作为一名追求觉悟和真相的工作者，你有必要了解两件事：一是法身，二是法相。若你能识得法身，则知法相宛然若梦；若能识得法相，则知法身如如不动遍一切处。识得法身则知法相，识得法相则知法身，二者识得，大梦醒来。


有关梦，还有更有趣的：梦不是你做的，并没有创造梦的人。梦自己诞生，梦自己灭去，而你及一切，只是被梦见。当夜晚你做了伤心的梦，醒来不必和自己联系，梦中的你并非你；当白天你遇到了伤心的事——这也是梦，不必伤感，除了所梦，没有梦者。宇宙中最值得称赞的事是，没有谁真正受伤，充其量你在经历一场噩梦。而噩梦里不管你经历什么，醒来还是完好如初。


要真实的认为，除了梦并没有事物，除了这些被梦见的事物并没有做梦的人，你得了悟“人无我，法无我”——这是破解法相真实的有力道路。当你了悟此二无我，则知一切诸佛所告人的，并没欺诳：一切都是梦见；除了梦见的什么也没有；即使有梦见的一切也没有做梦的人；做梦的人也是被梦见的。


说到此处，我耳畔响起永嘉玄觉禅师的清唱，“梦里明明有六趣，醒后空空无大千”、“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觉了无一物”；又想起孔明先生的“大梦谁先醒，平生我自知”……听到这，我脸上浮起了相遇知己的微笑。窗外风正吹起，我喜欢我所梦见的一切，我喜欢我的一切梦见。阿弥陀佛。


分类：一念行者                                                  《修行路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