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属于人的,很明显地,它一定会非常受限制,对于客观的东西来讲,它是好的,但是对内在来讲,它完全没有用。 语言可以说出一些东西,但是它无法说出全部。如果你坐在餐桌的旁边,当你必须说「请你把盐递过来」时,语言是有用的,它是实用性的,它有它的用途,但是它无法说出真理,因为真理并不是一个实用性的东西,真理也不是某种客观的东西,它并不是外在于你的东西,它发生在你本质最深处核心的某一个地方。 我们可以决定我们要怎样来称呼一样东西,它是你我之间的事,它是一个约定,只要双方同意,语言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有什么事发生在我里面,那就不是某种介于你我之间的事,我无法指出它是什么,即使我将它指出来,你也看不到它是什么,所以约定是不可能的。 宗教是超出语言之外的,语言最多只能够说出那个不是的,它无法说出真理是什么,但是它能够说出那个不是的,最多它只能够成为一个否定。我们不能够说神是什么,因为那将会透过我们有限的语言和观念来限制他,最多我们只能够说他不是什么,所有的经典也只能够说她不是什么。它们排除了那些错误的,但是它们从来无法显示出那个真理,但是如果你继续排除那个错误的,有一天,那个真理就会突然显露给你,它并不是透过语言而显露出来的,它是透过宁静而显露出来的。 所以,第一件必须非常深入了解的事就是:语言可能很危险,一个人可能会被它所骗。如果你不了解这一点,它可能会变成一个很大的陷阱。 你知道神这个字,但是神这个字并不是神,在神这个字里面并没有什么神性的东西,神这个字是完全空洞的,它并没有任何东西在里面,你可以继续重复它千百万次,但是将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在你身上,它是一个空壳子,里面是中空的,文字无法携带内在的经验。 当耶稣使用那句话的时候,它或许是真实的,它对他来讲或许意味着某些东西,但是对那些听到他的话的人来讲,那个意味就没有了,这一点必须被加以了解。 如果我说「三摩地」,我是意味着某些东西,我知道它,但是当你听到三摩地这句话,它只是你耳朵里的一个噪音,最多你只能够了解它在字典里面所给的意义,但字典并不是存在,它无法代替存在。唯有当你进入它,当你变成它,三摩地才能够被知道,没有其它的方式可以知道它,那就是为什么老子一直在坚持:真理不可言说,而那个被说出来的不可能是真实的,但他还是说了,因为有这么多是可以被说出来的,这是一个否定。 他说: 知道的人不说,说的人不知道。 有这么多是可以被说出来的。老子说——不管他知不知道,根据他自己的原则,如果他知道,他就不应该说,如果他说了,他就是不知道。那么你就掉进了一个无法解决的谜。如果他不知道,那么他怎么能够说出这么伟大的一个真理? 知道的人不说,说的人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那么他为什么要说?如果他不知道,那么这么深奥的一个道理,他甚至无法暗示。试着来了解这个似非而是的说法。他只是在排除一件事,一切他所说的就是在这两句话里面——它们深深地蕴涵着意义,非常有意义——他只是在说:不要被文字所骗,它们并不是真理,它们或许会看起来好象是真理,但它们不是。一个被经验的片刻无法被表达,一件活的事只能够籍着去经验它而知道。 你坠入爱河,然后你就知道它是什么。你或许可以继续读一千零一本关于爱的书,它们或许是很美的书,它们或许甚至是那些曾经爱过,并且知道爱是什么的人所写的,但是籍着阅读它们,你将永远无法知道爱是什么。 爱并不是一个要被了解的观念,它是一个必须被占有的经验。当爱接管,你就被丢出中心,一个观念可以被操纵,你可以解释一个观念,你可以将这个意义或那个意义放进它里面,但是爱?爱无法被操纵。 并不是说「你」去爱,它并不是一件由你来做的事,它是某种发生在你身上的事,突然间,你就进入一个旋风,一个比你更大的力量占据了你,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你被占据了。 那就是为什么人们认为爱人是疯狂的,他们的确是如此。爱是一种很美的疯狂,它就好象疯狂,它具有疯狂的品质,因为一个人会被它所占据。人们说:爱是盲目的。他们说得对,爱是盲目的,因为爱具有它自己的眼睛!这些普通的眼睛不管用。爱具有它自己看、感觉、和存在的方式,所有平常的方式都被丢出轨道之外。爱具有它本身的世界,一个新的世界在爱人的周围被创造出来,其它每一个人看他都觉得他是盲目的,但是他自己本身并不盲目,事实上,他是首度有了眼睛,首度达到了洞见。 爱只能够籍着坠入爱河而被知道,借着变成爱本身而被知道,只是变成一个爱人还不够,要变成爱本身。如果你是一个爱人,那么爱尚未发生,你还停留在控制之中。如果你想要,你可以改变,如果你想要,你可以走开,仍然有一个选择,爱尚未发生,你还没有被它所占有,你还不知道。 你或许是按照某种如何去爱和如何不去爱的模式或理论在行动,你一定是透过某种制约在行动,爱尚未变成你的心,它并没有在你里面跳动,它仍然保持是你头脑的一部份。语言属于头脑,而经验属于心。心有它自己的世界,有它自己的层面。所以爱无法被表达,而真理甚至比爱来得更深。 有三个层面必须被记住:第一个层面属于头脑,那是最表面的,是语言、观念、和理论的世界,你很容易就可以操纵它,在那里你是主人。 然后有第二个层面,比头脑来得更深,那是心的层面,在那里,你根本就不是主人,你变成一个奴隶,你无法控制它,爱变成主人,你变成奴隶,它完全占有你。 但头脑仍然可以说出一些关于爱的事,因为心离头并没有非常远,那个距离并不是非常远。头脑可以有一些瞥见,它可以往回看,它可以向里面看,然后有一些瞥见,那就是为什么诗是可能的、绘画是可能的、音乐是可能的,这些都是来自心的瞥见。 神、真理、狂喜、涅盘、和成道,它们属于本性。头脑甚至还没有听过它,它能够对第二层有一些瞥见,那属于心和爱,它甚至没有听过有另外一个比心更深的层面存在……心能够对本性有一些瞥见,因为它比较接近它,所以那些处于爱之中的人能够对祈祷有一些了解——只有一些,因为祈祷就好象爱一样。 当耶稣说「神就是爱」,他是在对那些有心的人说的,他是在对他的门徒说的。如果他是在大学里面对一些教授或学者讲话,他就不会说「神就是爱」这种愚蠢的话,他一定会说神就是数学,神就是逻辑,或其它的东西。 但他是在跟他非常亲密的门徒说话,他们跟他非常亲近,他们爱他很深,所以他能够说:神就是爱。他是以心的语言在对心讲话。他是在指示给那些属于心的人说:这是进一步的目标,进一步的目标就是神,而你现在所站的地方是爱。耶稣试着要在神和爱之间创造出一座桥梁,因此他说神就是爱,或者爱就是神。 他并不是在对教皇、神学家、或是非常精通宗教事务的人士讲话,不,他是在对渔夫、农夫、和木匠讲话,他们都不是很用头脑的人,他们还是属于感觉世界的人,他们仍然属于感觉,那就是为什么他会说神就是爱。心能够有一些瞥见。 所以第一步就是从头走向心,第二步就是从心走向本性。 关于本性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因为甚至连要说一些关于心的事都不可能了,关于本性更是无话可说,你必须亲自去经验,你必须知道之后才知道,没有快捷方式。 老子说: 知道的人不说。 所有那些知道的人都没有说,你不会相信,因为佛陀继续讲了四十年,在四十年里面,每天都在讲,他一直在讲,但是那些知道佛陀的人还是说,他从来没有讲过一句话,我也是每天继续在讲,但是你们之中了解我的人将会知道说我一句话也没有讲。 因为所有那些被说出来的都只是一个暗示,在它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被说出来,它只是一个网,一个渔夫的网,你让那些生活在他们头脑里的人能够被抓住,一旦他们被抓住,语言的使用就结束了,然后他们的心就开始悸动,那么就有一个融合——不是沟通——会发生在师父与门徒之间,然后他们的心就开始以同样的韵律跳动,然后他们就以同样的韵律呼吸,那么就什么话都不必说,那么什么话都不必说就一切都被了解了。 所有的谈话都是要使你准备好能够进入宁静,而唯有在宁静当中,真理才能够被给予。 好几个世纪以前,菩提达摩远赴中国找寻门徒,他里面有某些东西,他已经在数日子,不久之后他就会离开身体,他在我一个可以跟他融合的人。印度充满了伟大的学者,但是他必须远赴中国去找寻一个了解心的语言和宁静的语言的人,而那根本就不是语言。 他等了九年,然后他的门徒出现了,没有人知道在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能够知道!但是一个传递发生了,菩提达摩将他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惠能,禅的传统就此诞生。 现在人们一直在说菩提达摩将禅给了惠可,那是一个没有经典的传递,那是一个不同话语的沟通,即使当时你在场,你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它是一个本质的传递,从一个本质跳到另外一个本质。惠能是敞开的,菩提达摩跳进去了,某种不能够被说的东西被说出去了,不是以话语说出,而是以本质说出。在存在性的层面上,它被传递了,事情一直都是以这样的方式。自从那个时候开始,禅师一直都以无言来给出他们最后的话语。 有一次,另外一个禅师即将要过世,他把他最心爱的门徒叫来说:现在已经是时候了,我必须给你那个长久以来我一直携带着的经典,那是当我师父即将要过世的时候所给我的,现在既然我快要死了……他拿出一本书,那本书一直被藏在他的枕头底下,每一个人都知道它,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曾经被允许去看它,他对它很保密,当他上洗手间的时候,他也会带着那本书,任何人都不准看那本书的内容,当然,每一个人都变得很好奇,非常好奇,现在他把他的门徒叫来说:最后一个片刻已经来到,我必须将我师父给我的经典交给你,你要好好地保存它!要尽可能小心地保护它,好让它不会被摧毁,它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宝物,一旦它失去,就好几个世纪都失去了。 那个门徒笑着说:但是任何必须达成的,我都没有这部经典就已经达成了,所以,有什么需要呢?你可以将它带走。但是师父坚持,所以那个门徒说:好吧!如果你坚持,那么也好。因此师父就将那本书给了他,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天气非常冷,屋子里面有在烧火,那个门徒拿了那本书之后,一看都不看就将它丢进火堆里。师父跳起来说:你在干什么!那个门徒喊得更大声说:你在说什么!要保存经典吗?师父开始笑,他说:你通过考验了,如果你将它保存起来,你就错过了!而且我老实告诉你,里面什么都没写,它是完全空白的,我只是要看看你是否能够了解宁静,或者你在内在深处仍然执着于文字、观念、理论、和哲学。 一切的哲学,一切所能够被说出来的,都只是象皇宫的走廊,我看到你们每天晚上在达显(darshan:师父与门徒晚上的聚会)里都是在走廊,因为所有的问题都只能够在走廊被解答,一旦你准备好,就没有问题,那么你就能够进入皇宫。 你是否曾经听过一个希腊智者的名字,叫作杰诺?他是斯多亚派哲学的创始者。就好象我一样,他以前常常在走廊教学。斯多亚(Stoic)这个字来自希腊的Stoikas这个字,而它又是来自Stoa这个字,它的意思就是走廊。他一生都在走廊教学,人们会说:你有一座这么漂亮的房子,为什么你要在走廊教学?他说:所有的教学都好象是走廊,当你准备好可以去听宁静,你才进入庙里,那么就不需要说话,从Stoa(走廊)这个字而来,他的整个哲学就以斯多亚学派(Stoicism)为人所知。 所有的语言文字最多只能够变成走廊,它们引导你进入内在的庙宇,但是如果你执着于它们,那么你就停留在走廊,走廊并不是皇宫。老子是在说一些好象走廊或门的东西,如果你能够了解它,你就会抛弃所有的文字和语言,事实上,你会抛弃整个头脑。在你留下鞋子的走廊,你也要将你的头脑留在那里,唯有到那个时候,你才能够进入本性最内在的神龛。
摘自 奥修《老子道德经(三)》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