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上一章已经谈到了,如何处置投射出去的阴影,使我们对自己的认识,由狭隘的角色扩展为一个较为健康的”自我”,弥补角色与阴影的裂痕,化解那道界限,建立更宽广,更平衡的自我意识。这好比由一间拥挤的公寓迁入舒适的洋房。在本章内,恶魔将继续有舒服的洋房升迁至宽敞雄伟的大厦,进一步化解更深的界限,重新了解并收回我们投射出去的身体,使我们的意识由自我层次升至”人马座”的层次。 收回身体,乍听之下,似很奇怪。自我与肉体之间的界限早已深深种在下意识内,对于弥合这种分裂的建议,一般人都会感到荒谬且无聊。他们认为身心的界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为什么我们偏要去干涉它,甚至消除它? 身体与心理分裂的结果,很少人因此失去他的心理层次,但大多数人却失去了身体而不自觉。我驾驭着我的身体,真的就像骑师骑在马上,我不是鞭打它,就是赞美它。必要时,我会清洗,喂养,照料它。我们从不寻求它的同意,便踢它向前,也不会管它愿意与否,便拉紧缰绳,迫它止步。如果我这做牛做马的身体表现正常,我通常会把它搁在一边,如果它不听话,我就拿出鞭子,叫它乖乖驯服。 我不再与我的身体携手并进,而是骑在身上,走向世界。身体在我胯下拖着蹒跚的脚步,亦步亦趋,我并不清楚下面这个坐骑究竟在想什么,我对它始终不太放心。我的意识纯粹只属于头脑意识,我就是这个大脑,而身体只是我的所有物而已,身体由本人降为附属的财产,它是我的,却不是我。于是身体和阴影一样,遭到被投射出去的命运,成为客体,变为非我,有机生命的整体就被这道界限一分为二了。罗纹称此界限为障碍:”这道障碍不仅划开心理与身体的领域,还彻底孤立起心理来。虽然意识告诉我们两者的依存关系,这层障碍却遮蔽了二者的一体性,分裂了人格的统一性。它不只切断了心理与身体的关系,还将有机体的内在活动与表面现象离间开来。” 本章所要讨论的,乃是有机生命整体——”人马座”的分裂过程;失去身体只能算是其中最明显的一个徵兆而已,两者不可混为一谈。但因失去身体的现象最容易辨认,所以本章只讨论这一现象。但请注意一点,我并不认为生理性的身体比自我的心里活动更有深度。实际上,我觉得身体的意识是所有的意识中最低的一层,所有本书的意识层次图根本未把它列入。身体本身称不上是更深的现实,而是身体与自我的整合体才是比任何一边都深的现实。本章主要就是反省这整合体,但为了达到为身体平反的实际效果,才如此强调身体以及身体的操练。 为什么我们舍弃身体,不敢将它收回?我们可以找出许多不同的理由,我们在讨论意识层次的演化时已提到了一些。对一般人来讲,提倡收复身体的主权,实在是庸人自扰的无聊之举;若往深处看,我们不敢收回身体,是因为它活生生地包藏了社会所禁忌的情绪及感受;若在追根究底,我们逃避身体,只因它是死亡所寄。 因此,一般较”平稳”的人士现在将身体投射到外边,不只是外面,更好说是下面。”人马座”已被毁了,人们只与”自我”的心里作用认同,而与身体为敌。我们知道所有的投射作用都会带来类似的遗害,投射出去的身体会转过身来纠缠折磨,耗尽自己的精力,由于自我被驱至非我分界的那一边,变成兄弟反目。自我与身体的摩擦与战争便开始了。 分界线就是战争的导火线,这也应验在自我与身体之间。这条界限引起各种对峙,体内的随意机能于不随意机能便是最明显的例子。自我一向在想坐在统治者的宝座上,控制所有的活动。事实上,自我只能与可以控制的机能认同,而身体大体上却是由复杂而巧妙的不随意机能而构成的,如血液循环,消化作用,成长与分化,新陈代谢等。不信的话,反省一下人们形容自己身内的活动时所用的字眼,就可看出。他会说:”我移动手臂”,他不会说:”我跳我的心”;他会说”我吃我的食物”,他不会说:”我消化我的食物”他会说:”我闭上我的眼睛”,却不会说:”我长我的头发”;…… 换句话说,他的自我只会和那些可以自主的机能认同,而那些自动自发的不随意机能,他便视为不可信任的非我。这不是很奇怪吗?你只跟自己的部分存在认同,称那一半的自主机能为自己,另一半有是谁呢? 自我常感到被困在顽劣不驯的身体里,受尽折磨。难怪他会开始渴望挣脱肉体,不是现在还是死后的将来希望灵魂能掌管一切,不再受脆弱的肉体所束缚,最好能羽化而登仙,这也难怪人们常把肉体与罪恶常联想到一起。 自我最难忍受的,便是肉体会感到痛楚。身体内的肌肉神经经常活生生的受尽痛苦的折磨。它想尽办法逃避,麻痹,冻结身体,使痛楚感减到最低程度。自我虽然无法控制身体不随意机能的活动,它却能够撤回对身体的知觉,变得麻木不仁,这便是欧罗宾多所谓的”致命的冲击”,强迫人的觉受,由脆弱而可朽的身体上撤回,冻结了身体,封锁住人的觉识。 可是我们也为冻结身体付出相当的代价。身体虽是痛苦之源,却也是快乐之源,扼杀痛苦之际,也扼杀了生存的乐趣。 一般人便这般不加深思地冻结身体,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也冻结。这有点像受到冻伤的人,由于受伤的部分已失去感觉,他无法感觉出那部分已经麻痹,他什么也感觉不出来,一副没事的样子。 “致命的冲击”就会带来这种麻木不仁的后果,我们一从身体退缩出来,便破坏了”人马座”的统一,也显然伤害了自我的健全。因为你既与能自主的”自我”认同,自然就把不能自主的那部分有机生命剔除出去了。此刻我们虽已角色层次扩展到自我的层次,还是难免会有种失根的感觉,无法深入意识,意义觉受,以及内在的明觉。因此,让我们继续向深度进展,放下狭隘的自我意识,以觉识去开展那身心一体的有机生命。套用心理学家的术语,就是重新发掘真实的存在性自我。 我们将设法化解身心之间的界限,从存在的深处重新认出所有对立因素原本是一体的。罗纹曾说:”了解身体内生生不已的过程,并无济于事,因为意识本身只是相当表面的现象,仍越不出自我的范畴。我们必须具体经验到身体的活动,切身感觉出他的流动,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先放下自我的严厉控制,使得身体深处的觉受能够浮现出来。” 说起来十分简单,但一试着与身体接触,才发觉真不容易。我并没有真的感觉到我的腿,胃或肩膀;我总是习惯性地想我的腿,胃和肩膀,在心中勾勒出它们的形象,却避免直接感受它们。这种习惯便是当初隔离身体的手段之一。因此我们应该特别注意自己常不知不觉地将感觉转化为思想或图像的习惯。 有一种回归身体的方法,就是仰卧在地毯或任何席垫上,四肢自然伸展,闭起眼睛,轻松却深沉呼吸,逐步觉察身体的感受。但不可过分勉强,只是将注意力在身上巡逻,看看身上是否有任何舒服或不舒服的感觉。例如,你是否能够感觉到你的大腿,你的胃,心脏,眼睛,性器官,臀部,头皮,横膈膜,脚丫子等等?注意一下,哪一部位的感觉较强烈活泼,哪些部分感觉上比较迟钝,沉重,紧张或痛楚?你只需试验3分钟,就会发觉,你的注意力常常离开身体,去做白日梦了。难道你不会感到奇怪,为什么你连3分钟都无法放在自己的身上?如果你不在身内,又在何处? 做了这初步实验后,我们便可进行下一步。仍然保持仰卧的姿势,手脚平置于身边,大腿略为分开。眼睛闭上,深沉却轻缓地呼吸,将呼气有喉咙降至腹部,使身体的躯干充满空气。你不妨把整个胸部及腹部想成一条气球,每呼一口气,气球就开始充气,缓缓地由胸部向腹部膨胀。如果你的腹部感觉不出任何膨胀的张力,就继续充气,使它扩展至那些部位,然后平缓地呼气,使气球内的气体完全放空。这样反复地做7,8次尽量是气球保持平缓而稳定的压力,鼓涨腹部,直到骨盆部分,特别注意一下那些感到抽筋,酸痛或麻痹的部分。 你感到整个充气的部位是一整块?还是分开好多部位?胸部,腹部,骨盆间是否有些抽筋或酸楚的隔带分开?除了一些微微的不适之外,你会发现气球扩展时,会带来某种快感及喜悦。你实际上好似吸进快感,整个身心都笼罩在一种光明中;当你呼气时,并没有失去那气,反而使那快感游遍全身,身心的舒适随着呼吸愈加遍满。不信的话,不妨再做几个深呼吸,体会一下那种舒服。 因而许多瑜珈士称呼吸为生命力,这不是哲学,而是具体经验。吸气时,你引进生命力,由喉咙降至腹部,为身体注入生机与活力;呼气时,你又将此生机及快感扩散至整个身心。 你可以把这气球式的呼吸从喉部移至丹田。当呼气时,试着感觉那股生命力由丹田扩散至全身。吸气时,将丹田注满此生命力。呼气时,观察这气可渗透多深,这股活力能否抵达腿部?膝部?脚部?迟早它将伸展到每个脚趾尖。再做几个深呼吸,看看这股或能否向上伸及手臂,指尖,头部,脑壳?每一吸气能否将那种快意的感觉通过全身,向外在世界扩散,使你的呼吸由身体扩展至无限之境。 综合起来讲:吸气时,将气由喉咙降至丹田,注满生命力;吸气气,将细微的快感透过整个身心,向世界,宇宙,无限散去。当气息满盈时,便可将思虑融入呼气,化于无限之中。我们也可同样地化解沮丧的感觉,病痛或任何痛苦,让每一刹那的觉受穿透身体现状,向无限扩散出去。 至此,我们应该具体地讨论一下这种联系的有关问题。想要让那舒适的觉受遍满全身并不是那么容易。在呼吸的过程中,你会发现某些部位根本没有感觉,或是一手沉甸甸地,另一手却感到紧及痛。也就是说,那觉受之流受到许多阻碍(既是许多小小的界限)。很多人常在颈项,眼睛,肛门,横膈膜,肩膀,颈椎骨下端感到紧及痛;在骨盆,性器官,心脏,腹部下端或是四肢上则有麻木的感觉。你应尽可能地找出自己特殊的障碍处,但先别急着驱除它们,它们不仅不会就范,还会变本加厉,只要找出它们的所在地,记在心里就可以了。 等你一一察出自己的障碍后,便可以着手化解它们。首先,我应该先了解一下这些障碍及内在的抗拒究竟有何关系?身体所感到的紧张,压力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已经讨论过,属于自我层次的人会籍着否定来逃避自己的情绪或冲动。人们能够故意不去看自己的阴影,如果他心中有股怒气,他会否定这是他的怒气,而投射出去,结果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欺负他。也就是说,他自食其果,承受焦虑及畏惧。 当一个人把怒气投射出去时,身体上会产生什么变化?投射虽是一种心理作用,但是身心原是一体的,身体也必然会有变化。当你压抑那股怒气时,身体有何影响?你怎么压抑得下急着想发泄的那股怨气? 当你真正生气时,你会很自然地握紧拳头,大吼大叫地,想把怒气发泄出去,这种身体的表达正是怒气的本质。如果你想压抑它,你必须用同样的身体力气把这股拼命想向外发泄的身体作用硬生生地拉回来,也就是说,你用某部分肌肉拉回那一部分的肌肉作用,于是展开一场身体大战。一半的肌肉急着想发泄,另外一半急着制止它,就好像开车时,一脚踩在油门上,一脚又踩在刹车上,双方僵持不下,耗尽油料,仍停留原地。 如果你企图压抑怒气,你通常会紧缩两颊,颈项,双肩及肩膀的肌肉,才能够具体扼制住自己的怒气。我们知道,这被否定的怒气会潜入你的意识,变得畏惧。下回你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时,不妨注意一下,你整个肩膀会向内收缩,同时向上拱起,这是你压制你自己而感到畏惧的徵兆。可是你的肩膀不会有向外攻击的冲动,你也不再感到那股怒气,只是觉得肩膀又紧又痛。身障就这样产生了。 你籍着呼吸的方法,查出这些障碍所在,身体内每个障碍,每种压力,基本上都是因为社会的禁忌而压抑下来的身体冲动。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们还会进一步地讨论它。此刻我们只需了解,障碍就是两股肌肉在小小界限的两方自相残杀的结果。你拼命想把它禁闭在身上,不惜摧毁自身某一部分的反抗势力。 如果你感到眼睛周围很沉重,也许你在压抑想哭的冲动;肩膀或颈项的酸痛,暗示着你在压抑内心的愤怒;横膈膜处的酸痛,意味着你常为了控制情绪或感受而摒住自己的呼吸;下腹或骨盆方面的收紧,表示你有意切断自己对性欲方面的感觉,所以你僵化它,不让气流或生命力通过那一部分;连同下身的感觉都一并封死。下肢的紧痛或虚弱无力通常显示一种不扎根,不安稳和不平衡的徵兆。 因此,想要了解某种障碍的一般徵兆,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注意它发生的部位。你大概不至于用脚去喊叫,用膝盖去哭吧!通过它的发生部位,我们不难找出相关的压抑情绪。 假设你已经大致感觉出主要的障碍所在,便可进行下面有趣的练习,开始化解那些障碍。过程虽然相当简单,也不难付诸实行,可是想深入意识,却需要坚毅不屈的时间精神。要知道,每道障碍也许费了你15年的光景才建立起来,你不该寄望联系15分钟后,它就完全消失了。所有的界限,都需要不少时间才能彻底将它由意识中消除。 然而你曾试着消除那些障碍没有?不论你多么努力想让自己轻松,最多只能产生几分钟的功效;一旦你忘了那些松弛技巧,原有的压力便又会卷土重来。有些部位根本不肯放松丝毫。明知无效,我们有时依然契而不舍地使用那些本身相当累人的松弛方法。 也许你会觉得,这些障碍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速之客,我们则成了它盲目的牺牲品。我们不妨观察一下这不速之客的顽固本事。 首先,我们已经提到了,这些毛病都发生在肌肉上,是某部位肌肉上的封闭,摩擦或抽筋所造成的。它们属于头颅,以及你的举手投足,行走跳跃,嚼食等随意肌,也并非平白无故找你麻烦。它们全属于能够自主的随意肌。那么,只剩一种可能,便是我们故意在整自己。 奇怪的是,我们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形成的。当我们收紧肌肉时,只知道肌肉变得很紧张,却觉不出自己正在拉紧它。等拉出毛病以后,想放松它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们当初并不知自己是怎么拉紧的。于是这些毛病变得从天而降,来打击我们的外力,使我们束手无策。 整个过程有点像是:我故意掐自己,却忘了自己正在掐自己,意识一直纳闷,为什么他痛个不停。事实身内肌肉的紧张,都是自己暗中在掐自己。所以问题不在‘我该怎么放松身体的紧张’,而是‘我该如何去认识,那紧痛原是我自己制造出来’时,你就自动停手了。也就是说,当你看出来自己正在掐自己时,它自然就不掐了,用不着去请教别人怎样停止掐自己。它和举手投足一般,都属于你的自主机能。 关键设法觉察出自己正在拉紧肌肉。因此我们最应避免的,就是避免想放松它,只需照旧反向而行即可。我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这种化解方法;我应该有意识地加强某一部位的紧张,使这自己掐自己的潜意识行为浮现到意识层面上来。让自己体会到,自己原是如何伤害自己的。愈深入那种感觉,便能将肌肉胶着战所耗费的精力重新释放出来,而且将之转向,不再针对自己。你可以把那股精力发泄在工作,阅读或大吃一顿上,转化为进取向上的精神。 化解障碍的第二点也很重要。我们已经看到,第一点就是故意加强肌肉的紧张压力,使得潜意识之举变为意识化。可是我们不应忘了,当初造成这些障碍的目地,是为了扼制那些潜伏在心内违反禁忌且令人不安的情绪及行动。所以障碍是为了抗拒某种情绪而生出的,当这些封锁线撤去后,你就得面对藏在疼痛的肌肉下的那股情绪。 我必须先声明一点:那深埋的感觉未必是极其不满,狂乱无稽的情绪,也不是什么天诛地灭的恶行;它们通常相当含蓄,只因酝酿以久,变得十分复杂曲折而已。有也许封锁线撤除之后,会使你掉几滴眼泪,大叫一两声,发一顿脾气,一阵你需要一两个枕头让你拳打脚踢一番。这些消极的情绪发作出来,并无伤大雅,它丝毫不影响你的人格就像跑龙套的小角色一上场时,观众眼光也会注意他,同样的,当消极的情绪一踏上意识的舞台时,尽管它是你情绪作用的一小部分,仍会左右你注意的焦点。与其任它在后台胡闹,还不如让它上场亮出相来。 通常当你刻意去拉紧身体,增强其压力时,某种情绪就会浮现出来。而你也才有机会化解它。就在你故意拉紧肌肉之时,常会想起你紧缩肌肉想抗拒的某种情绪。例如,如果你看到一个朋友快哭了,就说:”不论你想怎样,把它压抑下去!”他反而会痛哭一场。因为他原本想压抑下胜利的自然反应,经你一提醒,使他意识到自己隐藏的动机时,那情绪就无所藏身了。同样的当你故意加强压力,表示自己负责时,深埋的情绪就开始现身了。 联系身体知觉,便是先找出身体某部位的症结(例如喉咙或太阳穴的抽痛感觉)深深去体会它,感受其压力所在及相关肌肉部位,然后慢慢刻意去加强那种抽痛感,并且记得提醒自己,你不只是抽紧肌肉而已而是有意扼制住某个东西,使那一部位的你好像真的在掐住自己,在压制某个感觉一般。然后,你便可以慢慢放松肌肉,此刻,开放自己,不论任何感觉,都让它流露出来。当然,根深蒂固的情绪死结,常需投入相当的时间,精力,开放,及诚心,才可能予以松开。较顽强的症结,至少要投入一个月时间,每天十五分钟,才可能有所收获。直到你感受通畅无阻地流过那一部位,且向无限的外界扩展出去,你才算解开了身上的障碍。 当心理与身体,随意与不随意,意志或自由之间的裂痕弥合之后,人们对自我及外界的看法便大为改观。你会感到不由你做主的那一部分身体也是你自己,从此对于你无法操纵的人事,也较能顺其自然。因此你对更深的自我的信心,不在肤浅的意识中任自我作祟,对于非操之于我的种种,愈来愈随缘自在。你还会发现,接受自己并不需要先把自己控制住,那更深的自我,也就是人马座的自我,本来就不是你所控制的。它是半随意又半不随意,两者都能完美地表达出你自己来。 如果你能接受自主及不自主的两面,你便不再感到老是受那不自在的深层活动所欺压,反而对身体会产生出一种责任感来。这责任感并不是处处要你为身体辩解顶罪,而是你对自己的感受自行负责,不再需要怪罪或感谢任何人。毕竟你是所有自主及不自主的深信活动的最终来源,不是它们的奴隶。 接受那不自在的一部分也是你自己,并不表示你就能够操纵它了。你无法使自己的头发长的快一些,或停止胃部的蠕动,或使血液倒流。你只是把不由自主的那部分和自主的同等对待,均视为你自己,并放下一心想作造物主,控制自己与世界的野心。奇妙的是,一看破这一层,立刻生出自由解脱之感。你原来的自我意识一次最多只能处理两,三件事,可是你的有机生命体,不需自我的插手,可以同时进行深层百万次活动,从复杂的消化机能到神经输送系统,到知觉反映等等;它所需要的智慧,绝对超过自我常炫耀的那几招把戏。我们愈能安心处于”人马座”的和谐状态,我们的生活便愈深地扎根于自然那不可限量的智慧与自由之中。 我们每天所面对的问题及困难,太多源自与自我想越过什么,扰乱了原本和谐的生命过程。例如,我们感到此刻缺少了某种快乐感,自我便开始误导,在周遭堆满了精致的玩具及机器,来制造快乐。带给人”快乐是从外来的”错觉。这种错觉阻碍了我们内在的快乐。愈往外追求,愈压抑了内在的喜悦。 只要认出我们的身心有机构造内,本来就是和谐地交流着,就已经回归了”人马座”的境界。柏雷克早已说过:”活力本身既是永恒的喜悦,它是由身体涌出的。”不依赖外在的奖励或许诺,是当下一刻由内所涌现的生命赠礼。”自我”常活在时间的限制中,引颈企望未来的成就,心理却又为过去的失落而哀伤。”人马座”则经常活在这道具体的一瞬当中,不依恋过去,也不渴望未来,圆满地活出这当下的一刻。他虽仍活在”无常的现在”之中,却已迈向“永恒的现在”。培养”人马座”的觉识乃是诊治”未来的震荡”最好的药方。 你不只学习接受自主与不自主的身心活动均为自己,还能在更深的层面上看出它们的一体性。这既是属于”人马座”自然表现。我们只知道不自主的那一面是自然发生的活动,其实意识以及种种企图也都是自然生起的。意志是靠什么支撑?另一个意志?是我去”要”那个”要”?还是我只是想”要”而已?当我做某个决定时,是我”决定”要这样”决定”?还是我就是自然地这样”决定”了?实际上,即使是自主的目地行为,仍然属于”人马座”的自然生发状态,自主与不自主的活动便在它内融合为一。从此自我便能在此深度内,活在永恒无际的现在之中。 这一层面上的治疗法,最重要的是从根本改变一个人的意识,重建”人马座”的心境,认出那更深的自我来。此法并不是个别挖掘出自我身体的潜能,然后相加在一起,身心整体的潜能远远超过部分潜能的总合。套句罗洛梅的话:”自我也好,身体也好,都不可能完全独立自主的。它们都属于整体的一部分。不论是你的意志或是自由,都是建立在那整体上。”不同的学派给予这个整体所开展出来的潜能不同的名称,马思洛称为”自我实现”,佛洛姆称之为”自主权”,罗洛梅则称之为”生命的意义”。”人马座”的层次乃是存在主义及人本治疗法所要臻制的目标,它们基本上一致肯定,要发挥人性的潜能,必须将身,心及情绪等整合入一个更深更广的整体。 我无法在此详细介绍自我实现的内涵,只引用马洛思自己的话,它不只指出什么是自我实现,还提到了自我不得实现时的后果,真是一针见血:“大家都有发展更多的潜能,迈向自我实现或圆满人生的渴望。这股冲动的朝向更真实,更进化且更圆满的自我……而且身心整合的需求会与日俱增。如果我们能化解二元对立的心态,融入涵容更广的一体,自然就会治愈人格上的分裂,使之更为和谐统一。我们与生俱来即具有这种达到尽善尽美的自然标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下半辈子会极其不快乐。” 马洛思指出,自我实现与意义感是紧密相连的。”人马座”以及存在主义的治疗方法也同样深刻地探讨生命的最终意义,一股超乎”自我”的意义。因为纵使你已经培养出较健全而真实的”自我”,又怎样呢?纵使你已满全了”自我”的期望,有了房子,车子,有了自尊,财富,名位后,又怎么样呢?当人类历史已经竭尽了它的意义,外在物质的追求也吸引不了你的兴趣,只有死亡开始悄悄现身时,那时又会怎么样? 到目前为止,我们可以说,想要寻找出自我的意义,就得在生活中有一番合适的作为,但是想超越自我,却得超越这层意义,趋向一种少靠行动作为而多自在自得的意义。诚如诗人康明思所言:”能够自在自得,便自在自得;否则不妨高高兴兴地去管别人的闲事。做点好事,找点麻烦,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只要我们能找到生命的根本意义,就会体验出生命中自然生发的喜悦,意义不是来自外在的作为或财富,而是来自你的存在内所发出的光与热,并且能散发至外界,友人,所有人类,进入无限。 我们必须先接受死亡为生命的一部分,才能看出生命的真实意义。接受人生无常的一面,在每一口呼气中,将身心化为虚无。我们若能彻底地死于每一呼气,便能在每一吸气中重生。相反地,如果我们想逃避每一刹那的死亡与无常,我们同样地逃避了生命,因为生死本是同一回事。 总而言之,”人马座”的层次乃是实现自我,追求意义,探讨生死存在的问题。我们必须培养出深信并蓄的意义以及包容整个生理——心理机能的觉受力,才能达此目的。当我们能够与自我及身体一并认同时,自我及身体也变得脱胎换骨了一般,自我能向下深入它的根源,身体则能向无限的苍穹及光明伸展,二者间的界限及冲突不复存在,对立消融为更深的一体。你终于也能够——用身体表达你的心理,用心理来支持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