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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治疗心灵的妙方在线阅读及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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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4 18:57: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目录
第一章:海灵格与家庭系统排列的发展
系统排列领域
方法:家庭系统排列如何工作?
系统排列工作的进一步发展(心灵的流动和与道同行)
第二章:我们心灵中的父母
我们是自己的父母亲
所有的孩子都爱父母
案例1:被送走的孩子
案例2:被视为羞耻的孩子
案例3:性侵犯
第三章:关系中爱的秩序
男人和女人
性与连接
婚姻
堕胎
离散家庭与混合家庭
第四章:家庭系统排列的效用
奇妙感
具体问题具体解决
身体疾病
心灵痛苦
与原生家庭的冲突
伴侣关系和/或亲子关系问题
承认真相
第五章:良知与心灵:维护和发展
个人良知
系统记忆(集体良知)
整体性(归属权)
付出和接受的平衡
层级秩序(次序)
心灵
第六章:遗产----海灵格的技术与人生观
海灵格工作的新进展
哲学层面:现象学方法的准则
现象学方法的准则
现象学方法中治疗师的位置
科学与现象学
现象学:人法地
被动理解,积极行动
责任
治疗师与来访者在同一层面
已知和未知
在未知的层面工作----与心灵对话
看得见的和隐藏的
语言
示例:心灵和场
图像性和文字性
画面——或真相一瞥




















前言
家庭系统排列是一门令人不能不认真对待的学问。几乎所有体验过家庭系统排列的人,都是一系列的形容词去描述他们的经验:震撼、感到、神奇、赞赏、疑惑、荒谬、不信、批评等,都是经常遇到的语言。这样的描述一方面是针对这套方法,用陌生人作为代表,能反映出当事人的内心感受,在没有亲身体验之前,是无法令人相信的。令一方面,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对它置之不理。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评价,都只能说明它的确触动了我们内心的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这些可能就是隐藏在我们潜意识中的爱的法则。
创始人伯特•海灵格先生在30年前开始发展出来的这套家庭治疗的方法,揭示了很多家庭之内、亲密关系之中的一些基本规律,以及它们如何主导两性关系、亲子关系、心灵成长、情感模式、行为态度等。而海灵格的一些洞见,有时候不是以一般的思考方式能理解的,例如:
“爱跟秩序的冲突是所有悲剧的开始和终结。”
“所有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两性关系要成功的话,女性要跟从男性;男性要服务女性。”
“由爱产生的问题,只能通过爱来化解。”
这些令人似懂非懂,似乎成立而又似乎充满问题的话,应该怎样理解?对您自己的生活又有什么启示?如何能简单扼要的了解家庭系统排列?
■出版的目的及本书的特点
学习家庭系统排列。对我来说,是一次奇妙的经验。通过它我不但自己成长了很多,解决了不少自己的家庭问题,亲密关系问题,对于人生目标也有了不同的定位。由2000年开始经过多年学习,现在已经成为全职的系统排列导师,在香港、中国、台湾等地推广这门学问。在过程中发现,关于家庭系统排列有关的中文书籍,跟德文和英文著作相比,无论在数量、品种方面,都有相当大的差距。海灵格自己的著作翻译成中文的只有《谁在我家》、《爱的序位》、《一切如是》。三本书都充满哲理,同时都不容易理解,对一些关键的概念,良知、心灵、现象学的态度等,我们是非常陌生的。这对整个学问的推广,不管是个人理解,还是想学习系统排列作为助人工具的人士,都有很大的困难。我一直都在寻找一些能够令大众和专业人士都比较能理解的著作,让大家都能了解到这门学问。
我跟本书的作者威尔菲德•尼尔斯博士,2006年在台湾举行的亚洲系统排列大会上认识,成为朋友。在这之前,他已经是台湾知名的德国系统排列导师。其后我邀请了他到香港讲学,被他的直觉力和对海灵格工作的清晰认识所折服。我拜读了这本书后,给了三个字的评语:精、准、深。在这么短的篇幅内,把家庭系统排列中的核心概念:良知、心灵、爱的秩序、现象学的态度、心灵的流动、与道同行等,非常简练而深邃底表达出来。基本上涵盖了系统排列最重要的内功心法,是有志学系统排列的人必修的功夫。
系统排列让我感触最深的其中一方面,是关于学习的方法。在过去,我学习的方法总是先搞清楚概念定义,理论的适用范围,技巧的细节。这些都曾经令我受益匪浅,但是学习系统排列的过程,随着经验的增加,我越来越体会到,只靠这些,只是死的招式,面对千变万化的个案,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只靠招式的话,可能毫无作用。在学习招式的同时,还必须修炼内功心法,才能应付各种情况。
如果我们身体生病,会去看医生,医生可能会给我们开药方、打针、甚至动手术。我们把这些称为治疗。但是,真的是医生把我们治好的吗?答案是:医生的治疗是在创造一个比较良好的身体环境或状态,而令我们的身体能启动自愈的功能,自己把自己治好。家庭系统排列的内功心法也是同样的原理,目的在激发和释放自己心灵中的『自愈』能力,促使整个家庭系统『归位』。
我建议大家,尤其是想学习系统排列的人士,仔细体会这本书。可能您最终会发现,千现象、万现象,治疗心灵只一样:就是面对真相。
在这里我还要感谢谭洪岗小姐,她是国内的心理治疗师,中英文俱佳,在她参加过我的家庭系统排列课程后,我邀请她翻译此书。果然不负所托,以流畅的文字,把作者的原意,精确地表达出来。
郑立峰 香港系统排列培训中心 2008年4月 注台湾版名称为:《家族星座治疗》

介绍
生命会依照某些注定的秩序展现,例如生与死;秩序是我们无法改变、不可避免的事实。这是生命本质的基本模式,它保证了生命的延续和繁衍。
物质,无论活性还是惰性,是存在的一种形式,形式不外乎某种有秩序的模式而已。每一种形式,无论石头、植物、细胞或其他什么,都有自身的内在秩序和外表限制,这些秩序与限制,既决定了形式本身,又将它与其他形式区别开来。若没有秩序,就不会有形式,也不会有物质意义上的存在,但形式与秩序并非固定或永恒的;它们也会变化,并通过变化而继续存在。
人类的存在也受这种秩序的影响和限制,这适用于所有层面——身体、心智、心灵,以及人际关系乃至于社会层面。存在的没有事物,都是秩序的某种模式的结果,同时又是更大秩序的一部分。
我们与这些秩序最早也最持久的相遇,是在家庭中。我们不仅无法选择父母,连整个家庭和宗教都是既定的,就像没有人能换掉他全身的皮肤一样,我们也不可能换掉家庭和家族历史。任何这类尝试,几乎都将以失败告终。这就像想把一棵树从根部切断,毫无疑问,这是很多现代人身心受苦的主要原因。
我们要感谢伯特•海灵格和他多年来致力于家庭与系统排列的工作,近年来很多人已经重新被这些朴素的真理唤醒,相关的公众认知度也大为提升。
在家庭系统排列中,用代表来代替在生或死去的家庭成员,并“排列”出整个或部分家庭,各个家庭成员的关系就变得清晰可见。这种排列可以覆盖一代或多代,揭示出与祖父母或更上一代的无意识连结、关联或情感连结。无意识中驱使我们的欲望和力量会曝光,这些驱动力包括正面和负面——潜抑的情绪、代代相传的行为、道德伦理价值观、潜意识连结、潜在的罪疚感、焦虑与恐惧症。突如其来的疾病、恐惧症、关系剧变或破裂,会显示出与艰难可怕的家庭命运或内在家庭关系的潜意识连结。
海灵格将家族中的和谐运作成为“爱的秩序”——这个词很多人会感到陌生,因为他们相信爱不需要秩序。有些人甚至认为爱与秩序根本不能调和,但海灵格坚持认为:不只爱需要特定的秩序才能茁壮繁茂,我们的心灵和社会关系中,也有看不见的秩序的力量在运作,系统排列也证实了这一点;也就是说,不管喜不喜欢,这是我们生活于其中的自然法则。这个法则像所有要求勇气、破除幻象、正视无情的事实的东西一样,也引发了激烈的争论和论战。乍看起来,关于发展、独立自由、控制和规划自己的生活、能够做理性决策的观念,都变得多余,事实上,系统排列展现出很多现代的理念其实只是幻象。
不只是家庭系统排列工作所引发的洞见和主张,让一些人深有秩序或平衡感,而让另一些人激怒——它所用的风格、方法、快速与果决,也和很多传统心理治疗形式截然不同,要求新的思路。因而,一个随意选出的代表,就能代表他/她根本不认识的人,感受到所代表的人的情绪和家庭关系,并描述得与事实一样,这一开始简直让人无法接受。然而这就是系统排列的基本方法:你选一个人代表你父亲,过一会儿他的感觉和表现就开始像你父亲一样,在很多案例中,甚至动作和说话都会一样。不见得总是这么精确,但总的来说,这就代表能非常清楚地显示出,所代表的人的深层情绪和系统中的关系。
多数系统排列治疗师,尤其是海灵格自己,不太关心问题的原因,而更关注于寻找解决之道。在我自己的课程上经常听到“为什么”的问题。“为什么我的关系总是失败?”就是典型的例子。我从不回答“为什么”式的问题,原因很简单,想知道为何会有某种问题的人,还没有准备好去解决问题。然而当我听到就特定的问题“我能做些什么?”,那我们已经可以跟来访者做些有意义的工作了。这种解决取向,并不做分析或归因,而是注视现在能做什么?呈现当下能找到的解决之道。这让很多人震惊,尤其是心理治疗师,他们习惯于用100小时的治疗解决一个问题,而家庭系统排列只需20分钟就能处理完毕。这一古老的准则很容易解决问题,但在这样的社会中极难被接受——大批专家靠深挖问题的根本原因,以及原因的原因来生活,知道他们不需要再找其他隐藏着的原因,最终找到一个解决的方案为止。
在很多案例中,海灵格只是让来访者做一个很小的动作:来访者站在好比说他父母的代表面前,看着代表的眼睛,向代表鞠躬。这个姿势激怒了很多所谓的进步论者,其实它只是表达一个朴素而根本的事实,即“你给了我生命的礼物,感谢你让我得以生存,我很感激。”以这个鞠躬,我们能自然地接受生命的本身(毕竟别无其他更重要的)。
有时这就是全部的治疗,不必说一个字。如果来访者一上来想诉说他的痛苦或不幸,几乎总是会被海灵格迅速打断。无需冗长的故事,叙述或悲哀,无需分析,无需病历或诊断,只是一个简单而古老的姿势,就能打破心灵的屏障,“这就是解决之道!”
这不是随意的动作或戒律,那些根本无济于事。它不只要在来访者心灵中呈现,重要的还在于来访者走到了他的心里关口。治疗师只是扮演助产士的角色,陪伴来访者跨过其心灵,引领他到达边界。这是家庭系统排列运作的全部艺术,向来访者展现他心灵边缘的障碍,可能轻轻地推来访者一下,或陪他一段,让他能够跨越障碍。多数案例中后者不是必需的,事实上有些案例中还可能有反效果。尤其是这样的案例:治疗师希望为来访者找到解决方案,这个愿望表现在行动中并推动得过多。因此,在家庭系统排列的高级形式中,治疗师专注事件核心的关键点,好让来访者自己做出决定。
与其他治疗咨询形式相比,家庭系统排列并不认为来访者是遭遇苦难童年的可怜虫,或受苦于个人/家庭悲剧,需要我们的同情和慈悲来减轻他们的痛苦。系统排列治疗师并不把自己看作助人者——比来访者更能了解如何更好的生活。他们只是提供支持,让来访者能够确实看见家庭的真相,去面对生命发给他们的牌。
家庭系统排列要求勇气,同时鼓励来访者如其所是地接受自己的生命、接受父母、接受家族历史。它协助来访者面对其命运、出身、家庭与行为后果,并承担自己的责任。不拿走任何东西,不改变任何东西,也不宣称任何事物有错。海灵格和其他用类似方法工作的人,不会将人们看作心智不健全,或不能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而只是让来访者面对生命的真相,并鼓励他们从中学习,获得力量。
显然这非常有挑战性。海灵格本无意于挑衅。他极少批评别人,更从没有口头攻击过任何人。他只是跟随他的洞察,并在公共场合和他的课程中,以罕见强烈而毫不妥协的态度包含这些理念。在他寻找新洞见的努力中,有时他会做出很冲动地以偏概全,他的风格(至少对外人来说)经常被看作独裁专断,尽管近距离观看会很快驱散这种印象。像所有天才一样,海灵格也有他的阴影面,否则他不可能如此激烈地阐明他的洞察;这阴影面一方面招来喝彩与惊奇,一方面引来猛烈批评。这表明海灵格无遗很有争议,因为他的理念同样招来大量敌意,在德国尤甚。
即使海灵格在家庭系统排列开创工作中如此重要,将他的个人风格、信念和解释,与家庭系统排列作为治疗和哲学方法的一种形式区分开来,仍然至关重要。就像你可以承认弗洛伊德的毕生工作,并使用弗洛伊德的分析,但不必赞同所有的弗氏理论和实践一样,你也可以承认海灵格工作的价值,从他家庭系统排列的广博经验和实践中汲取,而不必赞同他说的每一句话。我在本书中提到海灵格的方法时,我是指他的基本推动力和洞察力,这些我深有同感。
海灵格的系统排列工作显示出的生命态度,与很多流行理论或常规信念(即使在传统上深受尊敬)泾渭分明,让人深刻地感到那非常现代,甚至是革命性的。本书中我尝试阐明其主旨和基本方法论,并以我亲身实践的例子让它更简明易懂。我想从我自己对待海灵格的印象开始,并简单介绍家庭系统排列的发展。


















第一章:海灵格与家庭系统排列的发展
日本古都东京的北部,林木郁郁葱葱的美丽群山中,有一座基督教会学院。京都是禅宗的精神和历史中心,这里有十万寺庙和日本神道教的神祠,也是数百禅学院的家园。海灵格,这位世界闻名的治疗师,昔日的神父与传教士,看来对此地环境适应良好。他的低调甚至斯巴达式的工作风格,和有时迷一般的个人故事,让人想起古日本传统的禅宗大师。这是2001年10月,海灵格首次来日本,但他在寄宿的日本学员家中,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然。日方组织者和她先生赠给海灵格一件蓝色和服,他决定在课程中穿上这件舒适的衣服,那很适合他。
现场只有50人左右,对于经常面向一千听众的海灵格来说,真的很少。这个团体包括15个来自拉脱维亚的欧洲人,他们三周前在圣彼得堡见过海灵格后,深为触动,于是追随他来到日本。
海灵格过去5周一直在路上,他76岁,没有丝毫疲惫之色。他的世界之旅始于斯德哥尔摩,转到圣彼得堡和莫斯科,而后是东京和京都。课程在周末或工作日,他一边带着行李箱,一边做会谈、讨论和写作。向他问起关于飞机或气候的变化,他的回答是:“如果你专心工作,根本不会去注意到那些东西。”
当我问候他,他问我感觉怎样时,我说,“今天很好。”然后我解释过去三天喷气客机都让我觉得自己支离破碎。但他打断我说,“但现在你觉得很好!”我立即醒觉,不得不笑自己,因为我总是在我的来访者谈论问题是告诉他们,“去看解决之道”。这位老人顺手又给我上了一课。不过我仍觉得不可思议,他如何能保持这样惊人的敏捷,到了京都还只是他旅程的一半。之后他要飞往台湾、香港,然后是洛杉矶和华盛顿的课程,之后回到德国。再过两周,他还要去以色列!
他为何要这样做?他用得着这么拼命吗?我不太了解,也不愿猜测,在我看来他像是被一股强大的驱力推动着,随着年老更加壮心不已。一开始他想在65岁退休,但到了75岁,反而根本不考虑这个问题,而今80了,写作和工作比以往更加勤快。海灵格说:“被召唤,我就得去。如果感到那里迫切需要或有人求助,我必须跟随这个感觉,否则我会损害自己的心灵。”这一点也适合日本的状况,这里没有出版他任何一本书,极少有人知道他,课程学员也很少。我来这里是好奇想看看,家庭系统排列如何在完全不同的文化下应用,此外我姐姐嫁给日本人,住在京都附近,这也是通过家庭治疗连结家庭纽带的好机会。
总结一句话,系统排列在这里依然奏效!比在欧洲还要快捷和顺畅。显然各种文化的表达方式、风俗习惯虽然不同,但方法在亚洲跟在欧洲一样起作用;所发现的家庭、宗教或其他固定人群的基本秩序,是具有普遍性的。我在德国所熟悉的规则,一样适用于亚洲东部。那时起我也在欧洲各地做系统排列工作,在韩国和台湾也举办过若干课程。其他系统排列治疗师在南美或与北美印第安人的排列工作中也有同样的体验。我与非洲人工作时,这个规则同样适用。就像下面的故事所表明的。
一个德国女人,与在德国学习的非洲西部的人成婚。他们最初在德国生活。几年后搬到非洲住了12年,而后又返回德国。丈夫回到非洲,将妻子留在德国。她虽然很爱丈夫的国家和那里的人民,但无法忍受他在非洲的表现,所以不愿在待在非洲。而他在德国感觉不好,所以不愿住在德国。现在她很想知道两人还能否继续走下去。
排列显示这段关系只有在非洲,可以有未来,这支持了海灵格著名的也是声名狼藉的一句话,“女人要跟随男人。”(海灵格是说,如果亲密关系要成功的话,女人要跟随男人进入他的文化和国家,而不是指服从或卑躬屈膝。)我也把他们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加入排列,显然,长子尤其被非洲与父亲强烈吸引。妻子(妈妈)觉得这完全无法解释,因为父子俩在一次事件后12年没有联系了,那次事件是,父亲发现儿子在本应上学的时间跟女孩子泡咖啡馆。父亲当晚提出此事,两人激烈争吵后父亲把儿子赶出家门,断绝往来,12年一直没有接触。
因此妻子很吃惊,排列中显示出父子间的关系紧密,不过她注意到父子俩其实很相似——都很固执和心硬。我建议她把排列的画面放在心里,在内心深处相信父子关系,然后等待。
大约一年后,妻子告诉我后来的故事:她的女儿要出嫁了。并请求父亲在德国的婚礼之后,新婚夫妇去加纳举办结婚庆典。开始父亲对此不太感兴趣,以为是妻子的主意,当女儿再次给他打电话说服他,那是她自己的想法后,他忽然热情高涨,立即着手安排盛大的传统典礼。
儿子也想参加妹妹的婚礼。妈妈第一次拒绝了在父子之间做调停,让儿子自己去跟爸爸说清楚。
儿子没有告知母亲,就找了他的非洲教母,也是他的一个姑姑,居间协调此事。姑姑同样安排父子会面,条件是儿子必须用清单列出他伤害或冒犯父亲的5件事,不找任何理由、不做任何辩护。会面时儿子当着见证者跪在父亲面前,读这个清单——这事实上跟系统排列工作中恢复亲子关系、重见秩序所用的古老仪式一样。儿子答应了,在婚礼前一周回到非洲,执行教母的指导。一开始,父亲盛怒之下对儿子大喊大叫,但很快就把儿子拉到脚下并抱住他。几天后,对此一无所知的妈妈来到加纳,惊讶地发现父子俩好得就像“同一个人”。结婚庆典是一场精彩的盛会,后来这也成了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圣诞节。这事发生在1998/99年间,现在她和丈夫一起生活在非洲。
也可以有其他的原因来解释,不过类似这样的故事,明确说明了家庭系统排列势不可挡的发展和受到公众注意的原因。家庭系统排列课程在德国的蓬勃发展,就像别无其他咨询治疗形式可供选择一样。随着海灵格的作品被翻译成多种语言,这种治疗方式迅速传播到世界各地。海灵格的一次演讲、或一个课程可以轻易召集一千人。
对许多人来说,海灵格是无法解释的现象,同时对于其他人,他离奇而险恶。70年代他是治疗师们的治疗师,指导者一大群来自世界各地的专业咨询师和治疗者——医生、精神科医生、心理学家、教育学者、咨询师和治疗师。他虽然不是治疗师,却发展了一种全新的治疗方式。几年前的一次见面中他告诉我:“当我告诉来访者关于他的症状时,我有时在采用系统治疗;不过大部分情况下我的工作远远超越于此。你可以叫它【复康】,不是治疗而是复康,不是拯救的意思,而是从混乱或纠缠中解脱出来的感觉,于是与本质和真实的东西,无论那时什么,重建连结。事物有预定的秩序,当我们接触到这些,会感到脚踏实地,感到完整;倒不一定总是快乐,那个并不重要。悲伤、担忧和挑战姿态,都是整体的一部分,但在这个历程中有一些深层的宁静,这是关键所在:非常宁静。”
用工作赢得的赞许、出版的作品和家庭系统排列的传播来衡量,海灵格是现代治疗师的明星之一,然而他是反明星的,截然不同于能触动或鼓励大众的沟通者。相反的,他安静而内向,很多方面很害羞谦逊,不引人注目。不过他从不让自己陷入冗长而无谓的讨论中,至少在他的课程上如此,不喜欢批评反对。据海灵格所说,异议会削弱力量,引向无关心灵深度的肤浅争论。
我最早是在90年代中期遇到海灵格。他在专业圈子里默默无闻工作20年之后,刚刚为人所知,成为很多争辩的焦点。他的书名《爱的序位》让我着迷,仅仅在一次课程之后,我离开清楚地意识到我的工作和精力要聚焦的方向。海灵格喜欢用一些深奥而古老的字眼,像尊严、荣誉、献身、崇敬、尊重和心灵。海灵格说:“这些字眼带来心灵的振动,它们引发流动和事物的运转。”单这一点就足够让很多人觉得他不可信,代表了旧势力和落后的意识形态。当这些人得知海灵格曾是天主教的神父和传教士,那些所谓陈腔滥调就变得再合适不过了。
这种对人的猛烈抨击,未免低级而浅薄。海灵格的语言习惯与神父经历有关,同时他非常尊重所有的宗教和教堂,尤其信耶稣的人。尽管如此,他比任何自认为不受宗教约束的批评者,更清楚地看到基督教与其他宗教的陷阱与缺陷。他的虔诚是基于当下的体验,对存在的感知。当我观察和聆听海灵格时,我体验到一个在“倾听”心灵的人,他有勇气接受这些感知和认识,并毫不犹豫、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海灵格常说,唯一对他有价值的就是个人体验,别无其他,他鼓励所有像接触他的人,有勇气去看他们自己的真相和个人体验。他爱引用《旧约全书》:“我愿在那些时日后,与以色列家订立盟约——上主的断语——就是:我要将我的法律放在他们的肺腑里,写在他们的心头上;我要做他们的天主,他们要做我的人民。那时,谁也不再教训自己的近人或弟兄说:你们该认识上主,因为不论大小,人人都必认识我。”
根据海灵格所说,这一节是说“每个人都应确信,他能够也必须信任他自己的宗教体验,他们通过这种信任,不是变成自己有罪,而是获得自由。”当然海灵格的生活方式,显示他有勇气获得自己的体验,并在心灵中跟随它们。他生于1925年年末,在二次大战结束前曾被短期征入德国国防军,在西线给美军俘虏。他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逃离了美军在比利时的战俘营。回到德国后,他重拾起儿时做神父的向往,当他童年就读寄宿学校时,神父们教过他。他开始研读神学,而后加入神父的行列。他被派往南非的祖鲁兰,做教区工作,同时负责管理一间很大的学校长达16年之久,直到1968年。在这里,他开始接触心灵会心团体和团体动力。此时的一个重要体验是,当一位团体导师问大家:“你自己的意念和生命本身,哪个更重要?”这一刻海灵格意识到他要追随一条新的道路。
这条路引他回到德国,学习团体动力,研读心理治疗,他学习了心理分析、原始情感治疗,以及70年代开始流行的多种人本治疗方式。他从各种疗法中学到很多,并从事原始情感治疗、沟通分析和人生剧本分析,直到最终专攻家庭治疗并发展出他自己的新方法。
海灵格始终是一个探索者,不断进入新的疆域或未被探索的地方,他跟随自己的驱力,进入感知到未必已被理解的领域。就好像抛开所有的不确定(和面对不确定的勇气)不论,海灵格找到了一样确定的东西,那就是我们脚下的土地——大地。我们站在大地上(我们在各种宗教许诺的影响下,愿意为想象的天堂牺牲大地),我们也都是大地的一部分,我们从泥土中生发,最终回归尘土。海灵格最基础的一个演讲就是“天堂的痛苦与大地的治疗”。如同海灵格所说:“那些接受大地的人,接受它自始至终所给予的丰盈充实。”与“大地”连结,跟血染的土地或地母之类的浪漫主义,例如开始和结束。这种接受,是海灵格工作的基础,他从这种接受中获得力量。“尊重这个世界,意味着如其所是地接受它和爱它,无论生死,无论健康疾病,无论开始还是结束。”
看来海灵格自己后来离开了这个立场。2005年以后他经常强调万物之源的“道”,他将“道”看作系统排列工作的本质所在。关于海灵格这部分的内心变化,以后会稍做讨论,兼及这对家庭系统排列的影响。
■系统排列领域
海灵格是家庭系统排列之父,创始人,和精髓领袖,他在系统排列工作领域和进一步发展中,也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即使他的角色极有争议。他有很高的国际声誉,被高度认可,但在德国,他除了备受媒体攻击之外,还上了专业圈子和其他家庭系统排列治疗师的黑名单。原因之一是他不断发展他的方法和理念,不会与从前的学生或现在的同事讨论。另一个原因是他与整个家庭系统排列领域的模糊关系。他跟周围的争论保持一定的距离,态度超然或者说漠不关心。
很难说清现在有多少系统排列治疗师——估计德语国家有2000—3000人。大部分的分支机构开办一些小课程,不单靠排列的收入为生。我相信德国有100—200名全职系统排列治疗师,另有几百位治疗师在个体治疗、公共机构(身心门诊、社会教育)、商业教育教练和月度团体中使用排列方法。从全世界来看,有数百或更多数目在快速增长中。
海灵格最初不想做任何家庭系统排列治疗师的关连或专业训练。他的格言是“每个人都能做。”80年代在海灵格课程中经历了早期家庭系统排列的那些人,不太害怕他鼓励每个人开始做这项治疗的事实,他们服从了他的愿望。结果兼有正反两方面。一方面家庭系统排列工作快速发展,其活力和创造力也不断增长。另一方面,家庭系统排列既然这么简单,大量不够水准的人开始提供课程。结果90年代末期,越来越多的资深系统排列治疗师开始版训练课程,但海灵格对此不感兴趣,拒绝对训练工作做任何规范。
海灵格最早两本书的出版(1993年《谁在我家》和1994年《爱的序位》)引发了家庭系统排列的浪潮。第一本书由根达•韦伯记录,他是海灵格的长期同事,使用了各种课程的笔记和录音材料。海灵格并不激赏这个想法,不过他想停止工作靠退休金生活,便同意了韦伯出版家庭系统排列的基础理论。这本书立刻畅销。海灵格尝到了甜头,又写了《爱的序位》,成了50本畅销书之首。为了写这本书,他组织了一个课程,全程录影整理成书。本来希望有30人参加,结果来了300人。是这些大事件和书籍,让海灵格迅速出名。退休之事不再提起。海灵格不再是世界治疗领域中不为人知的局外人了。现在他成了“海灵格现象”,流行杂志《心理》在封面故事中这样称呼他。
繁荣兴盛的不只是海灵格。他的学生和同事也很快开办课程,全部爆满(然而这会限制他们只面向20—30人的小团体),到了90年代后期,更多的治疗师或非治疗师都开了课。1997年第一届家庭系统排列大会在Wiesloch举办,约700人出席,由于空间有限,大概还有700人未能参加。这个大会现在演变为“系统排列国际大会”的形式,每两年一次,有来自德国和全世界的约1500人参加。上一届2005年在科隆的会议,是我和亨利博亚组织的,参加者来自将近50个国家。
直到90年代中期,家庭系统排列工作都多少只限于德语国家。之后,海灵格的同事越来越多,使他的声誉覆盖全世界,于是尽管他有退休的念头,却在90年代晚期周游世界,花在德国以外的时间比在德国更多。1997年的第一届大会导致对家庭系统排列的强烈呼声,结果根达韦伯和施耐德带领的工作组,列出了他们认为合格的系统排列治疗师清单。这个团体自称“海灵格国际系统排列协会”,或简称为IAG。这名字有点夸张,因为最早IAG的国际含义,只不过是有一位奥地利核心成员龚贝莎,在团体周边有一两个瑞士人。这是一个松散的团体,其成员的系统排列治疗师,要么参加过海灵格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最早的系统排列团体,要么在那之前参与过海灵格的原始情感治疗或人生剧本分析课程。对合格系统排列治疗师的不断增长的要求,意味着IAG的首要任务,是草拟出已经提到的系统排列治疗师清单。越来越多的人想加入这一行列,因而需要订立标准,系统排列治疗师达到要求,才能进入那个名录。写此书时,名录中包含约250名治疗师,构成了系统排列治疗师的正式核心成员。
海灵格跟组织方面总是保持距离。尽管欣赏IAG团体的努力,他有时又说他们很肤浅。在IAG组织的会议上,他一向是注意力的中心,同时他决不参与组织管理工作。他不愿尝试设立系统排列工作的质量标准,虽然尊重其他系统排列治疗师的训练课程,他却又坚决反对建立任何学校。直到2003年初他才开始改变态度,为有经验的系统排列治疗师开课,主要是因为想传播他新的方法理念:“心灵的流动”——很多系统排列治疗师只能缓慢地接受,并在有些案例中拒绝使用。这些课程很快被正式称为“训练课程”,主要目标是展示他的工作新发展的实践应用(本书后面会做解释),但事实上很少有训练或传授。海灵格只是示范他如何工作,有时做一点概况的哲学或传授。他不再把他的工作视为治疗或家庭治疗,儿时称为“实践哲学”,最近改称“生命的支持”。最令人吃惊的是他在2005年科隆会议上宣告,他会跟他的妻子玛丽亚•苏菲一起,再一次做系统排列工作的领军人物,她的“海灵格学校”会开始训练系统排列治疗师。
玛丽亚•苏菲•海灵格之前为我主办过西班牙和奥地利的课程(那时她还没有跟海灵格结婚,她原本姓Erdody),因而学到系统排列的基本方法。2000年她开始以“海灵格学校”的名义,推荐她自己的课程。当时很多人把这看作是对海灵格的挑衅,因为他总是说反对任何形式的学校。然而她坚持她的专案,2003年秋她跟海灵格结婚后,他改变了态度,宣称自己要被承认为系统排列领域莫能与之争的领袖。他认为系统排列是个人启示,也就是说他相信他是唯一能进一步发展它的人,也是唯一可信任的老师。这还结合着一种对其他系统排列治疗师和老同事的漠然态度。同时“海灵格学校”现在成了“海灵格科学”。
近年来IAG成为系统排列的专业协会。在德国则有名为德国系统排列协会的会员协会,从2005年以来,以民主结构和会员制对所有人开放。协会出版自己的杂志,两年一期;举办年度工作坊和会议,每两年举办大型国际会议,发展训练课程和质量标准,并代表系统排列群体负责公共关系。在奥地利建立了类似的组织。下一步动向是成立国际性组织,不只是名义上的,也要联合全球的系统排列倡导者,组织的首要任务是推广系统排列的欧洲训练课程,在各国建立统一标准,做系统排列治疗师的资格认证。
■方法:家庭系统排列如何工作?
家庭系统排列基本上是团体工作方法(有一些例外中,系统排列用做个案治疗,这里不详述)。系统排列治疗师或来访者都不认识的陌生人,我们称作代表,从团体中随意选出来代表家庭成员。例如来访者或治疗师选一位女性代表妈妈,一位男性代表爸爸,一个陌生人代表来访者本人。来访者将这些人排到某些位置(一种系统排列)。在这个过程中,他根据瞬间的感激而非任何概念或计划来排列。有些案例中,治疗师会让代表们在房间中找到他们自己的位置。通常由治疗师决定选哪些人的代表(在之前会谈的基础上与来访者商定,或者基于特定排列的动力而定)。
除了家庭,也可以为任何形式的团体、社会系统或关系做排列。不只可以排列人,也可以排列社会计量单位或抽象的东西(公司部门,民族,宗教,地区,疾病,教条,理念等等)。例如就出版社,可以排列发行人、主编、编辑部的一部分、员工及自由作家等等,这样可以找出冲突的隐藏原因和解决方案。事实上系统排列正被更多的公司应用,因为它可以快速解决危机及公司发展的问题,参与者能看见和感受问题的原因。家庭的秩序与其他群体不同,因为人无法随心所欲地改变家庭,说到底家庭不适公司那样的工具。下文我们会只看家庭系统排列。
代表无须了解关于所代表的人的更多资讯。他们从来访者那儿大致知道自己在家庭中的位置(爸爸,妈妈,叔叔,私生子等)。在排列之前文来访者多少个问题,不同的治疗师之间差别很大。现在海灵格几乎不问问题,代表经常不确知他代表谁。有些案例治疗师会有意不提供资讯(尤其是来访者有很沉重的负担或很敏感的主题时),以保护来访者个人,或避免代表曲解。这种“隐藏”的排列在企业个案中非常有用,可以保护来访者和避免操控。
不过一般来说,代表会知道他代表谁或代表什么;这就是他需要知道的全部,代表无须了解所代表的人的任何性格特征。这样代表可以保持“无知”,能让自己被自然升起的感受所影响。所要求于代表的,是他看自己的内在,看什么感受浮出水面。需要特别澄清的是:排列中没有角色扮演,代表不可做解释,只需要表达内在的感受和体验到的感知。这可以是身体感觉(温暖、冷、虚弱、颤抖或摇晃、出汗),情绪感受(悲伤、绝望、爱恋、厌恶或嫌恶、愤怒、高兴、害怕),可以是动感刺激(朝向或想离开某人某处、接受或拒绝、飞跃感、身体攻击和拥抱等)。
之后有两个可能的程式:系统排列治疗师要求代表描述他的身体感激(热、冷、不安宁及疼痛等),或者等待和鼓励代表随着感受到的推力移动。后者的案例中很少或没有语言交流,资讯就来自移动本身。应用前一程式,治疗师的问题会引向重新排列(例如在各个个案中要求代表们靠近或远离,询问这样是否更好或更差?有何感受出现?),结果呈现出特定家庭及其成员的动态画面。
两种程式都有共同的要素,即代表所代表的完全是他们一无所知的陌生人,而排列仍可提供家庭和情绪纠缠的清晰画面,向来访者呈现解决之道。
这和心理剧或家庭雕塑很不一样,后者可能的角色或情节是演出来的。排列中我们处理的是实际的感受和感知,它形成画面呈现隐藏的真相。换句话说,代表会感受到他代表的陌生人所感受的情绪。如果有人在排列中代表一位祖父,他就会向那位祖父一样站立,一样感受。有些案例中他甚至会有那位祖父的姿势或面部表情,说话时用同样的措辞或语气。
目前对这一奇特的现象还没有令人满意的解释。然而不管谁去排列,谁去代表,无疑它都是有效的。这从使用这一工作方法的治疗师那儿,也从来访者那里得到证实;来访者在排列中间观察到他的亲属们的风格、行为模式和情绪。在一系列复杂的科学实验中,彼得•思科洛特证实了,完全不同的代表,在代表同一个人时,会反馈同样的感觉。思科洛特用真人大小的木偶在不同的房间做同样的排列,而后加入若干代表,有些案例中不同的人放在同样的地方,有些则是同一个人放在不同的位置。他用130名代表做了2700个排列。结果是:不论性别、年龄、社会阶层,代表的表述,很明显的惊人一致。在与雷尼斯臣•莫柯的会谈中,思科洛特说“最让我吃惊和着迷的是,那么不同的人都能描述出同样的情绪。这种显著性我们通常只在自然科学中体验到。我让一个66岁的退休老者或16岁的年轻人进入中等规模公司的排列,虽然他们都对公司一无所知,但他们有相似的反应和情绪。测试其他130个代表也一样。
排列中,代表能体验到他丝毫不了解的情绪和事件,这一事实确实令人惊讶,因为在常规信念中,知识只能用资讯的方法传递。然而,这里没有任何『情报』,代表仍能准确地呈现家庭中发生什么,陌生人的心里激起了什么感受。
我们当然要问自己,究竟是什么被代表了?是代表们所处的身体位置引发这些情绪和感受吗?他们实际在对空间现象做出反应,这些反应恰好跟特定的家庭一致吗?来访者所见到的家庭的内在画面,通过排列代表呈现出来,于是有了映射?祖父的代表真的那个体验到他毫不了解的祖父的感知;他映射出祖父的情绪状况?代表的移动和声言,真的切中真实发生的事件吗?
如果断言代表的感知就是对排列中位置(紧密程度或与他人的相对位置)的反应,像长期的系统排列批评者弗瑞兹•西蒙关于思科洛特的实验结果所做的争辩,那未免太简单了。这无法解释一些事实,排列以一个人开始时,清楚地呈现出代表的征兆与空间或房间无关,此外所有系统排列治疗师都发现,对不同的家庭系统做同样的排列,会产生完全不同的感知。
案例:
一位女士私下告诉我,她7岁时妈妈上吊自杀。我让她从团体中选出自己的代表。这个代表像团体其他人一样,对她的故事一无所知。代表在房间中选了位置,我要她等待跟随内在的移动。几分钟后,代表开始呼吸困难,头转向一个奇怪的角度,手臂痉挛,发出窒息的声音而后虚脱。显然这是某人被吊死的画面,此外展现了上吊的程式。这个代表的感受和动作方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而她毫不知情。
同时这个案例提出了一个问题:这是案主的代表,但上吊自杀的是案主的妈妈。这说明某个人身上所显示出来的,不一定是他直接经历的事情,这意味着系统内会有置换。上述案例当我在排列中加入妈妈的代表时,这一点便显而易见,我不必说一个字(只是在排列中加入另一个女人),妈妈的代表呈现出先前来访者的代表同样的症状。来访者的代表现在停下来凝视妈妈。
发生了什么事呢?当这个7岁的孩子发现妈妈自尽时,她有很深的身份等同感。现在,当她能够隔一点距离看着妈妈,她才能放下投射性认同。排列既让事件(上吊自杀)浮出水面,也呈现出孩子内心深处的同化(身份等同),同时提供了解决之道:看着真相,放入心中;接受死亡和妈妈自杀的事实。
■这些认识来自哪里?这些认识本身是什么?
这还在思索中,但对多数系统排列治疗师,包括海灵格来说,方法有效这一事实已经足够了。我个人觉得代表呈现资讯是基于共用的认识。显然我们参与了一种超越个人经验和已知资料以外的集体意识。这表示我们之间存在一种连结彼此的力量。代表所展示的认识,不是在他里面,而是在他周围,或者说在他与所代表的人之间。
我们从排列中遇到了事实:资讯不止存在于头脑中。它也一直在我们之间,环绕我们。我们不能占有它,只是在其中参与和(更多或更少的)连结。你可以把这些资讯想象为围绕在我们身边现存的振动,跟我们看电视或听收音机所接收的波相似。科学上称这些振动为场,这个比喻可以帮助我们想象环绕四周的资讯场。就像自然科学里的场一样,我们四周也有环绕的资讯场,并且这个场对所有事物有永久的记忆。犹如系统排列历程所示,这些资讯可以被触碰到;观察发现,当认真而尊重地对待它,将个人观念和欲求放在一旁时,资讯的传递或下载会更清晰。
这样看来,资讯是我们存在(就像波的多种形式)的一面,它无法直接感知,只能从其影响中了解。这样看,则观察到的和文献记录的数千案例中,家庭系统排列里认识通过代表而转移,以及其他不可解的现象,就不再那么神秘。如果排列中有人作为代表站几分钟,那他必然会在短时间内进入所代表的人的角色,像那个人一样感受。仍然神秘的是资讯本身,但即使不确知,它的传递已经可以理解。当个体接受资讯场,传递便会发生,得以呈现问题与解决之道。代表不陷入他认为自己知道的东西,会更有效。“知”的条件可以说是“不知”—— 这个悖论在亚洲哲学、灵修,古希腊哲学和基督教的神秘主义中一再出现。
这是一个画面,而不是解释。它让系统排列可以想见,而不必自大的做出科学的因果解释(尽管这儿得提一下,现代科学久已接受因果准则)。在系统排列的场景中,人们喜欢引用英国生物学家和哲学家Rupert Sheldrake,以及他称为“形态共鸣场”的形态学理论来做解释。这个理论简单来说,大自然中自然模式建基于记忆和重复。大自然会记得什么是成功的,并重复它。既定情景中,自然记忆被启动,经验成为一种模式,模式构成形式。Rupert Sheldrake以此来解释候鸟遗传的迁徙习惯,或者诸如胚胎中最初同样的细胞,后来发展成身体的不同部分像拇指或脚趾。那些记忆储存于重复的记忆场中。
当然这是对复杂理论的简短描述,这一理论原本要为生物和生理形式做出科学解释。对家庭系统排列工作历程而言(不只是方法还有系统内的记忆转移),这个理论确实提供了大量证据和貌似有理的解释。至于这个理论能否作为已证实的科学解说(像很多人相信的那样),我无法在此讨论。
“解决性语言”在系统排列方法中非常重要。无论问题、事实(潜抑或压抑的)或解决本身,常会有精简及类似套路似的句子成为事件中心。例如“我是你的儿子”,“你是我的姑姑”,“我牺牲了你”,“我很悲伤”、“你是大的,而我这么小”,“我把你的罪疚感留给你”,“我会离开”,“我会留下”等待。系统排列治疗师给来访者或代表这些句子,作为实验并寻找解决方案的治疗性尝试。治疗师会从句子被接受部分的效果看出那是否准确。代表和团体参与者也会很准确地判断出来。如果这句话不对,治疗师可以尝试另外一句,或者断定某些东西遗漏了,决定是否转向另一方向。这些句子不应有解释或判断。治疗师的效能在于直觉地找到有助于特定情景的正确句子。事实上答案已经在现场——没有说出而已,或仍然隐藏。因而好的治疗师不是将那些句子当套路使用,而是根据情景所需的感受和找到它们。
■系统排列工作的进一步发展(心灵的流动和与道同行)
系统排列过去常用静态的方式——代表站在那里,治疗师或系统排列治疗师询问他们的感受或感知,某些案例中会把代表带到不同的地方,在那儿他们会感觉更好(或更糟)。今天有些系统排列治疗师会多少允许代表自由移动,治疗师会小心观察,以确保移动不是先入为主的想法的结果,代表是跟着内心的推力走(心灵的流动)。寻找解决时,很少说话,有时一句话都不说。
这种方法与过去的系统排列相比,可以走得很深,对系统排列治疗师的能力也要求更高。潜在的危险是系统排列呈现出的猛烈感受变成意念控制,并脱离来访者的关注点。这样团体成员和代表甚至治疗师,都会印象深刻而强烈,但对来访者没有帮助。因此海灵格发展的这一方法,有很多系统排列治疗师不愿使用。
海灵格在2000年夏柏林的一次课程上,第一次明确提出“心灵的流动”这一新方法,2001年初,他邀请很多已注册系统排列治疗师参加这一方法的训练。结果很多治疗师感到混淆,提出的最常见的问题是:“老方法现在多余了吗?”那时起很多治疗师混用两种方法,尽管在我看来,多数系统排列治疗师仍在用静态的排列。同时海灵格本人转而称他的工作为“与道同行”。
有些案例中海灵格走得很远,他不问来访者任何问题,直接排列一个代表,有时不做任何解释,只是观察代表的移动。很多系统排列治疗师无法也不愿走这条路。尽管治疗像早年一样深入和令人印象深刻,海灵格经常直接切入家庭系统的核心,但很多系统排列治疗师,包括与他关系非常近的,都怀疑这样能否帮到来访者。尤其是来访者,看起来跟排列或他的问题都没有连结的那些案例。海灵格坚持认为,深入来访者的潜意识,对真相的感知便会显现。来访者若要本质的改善,就得面向真相并打开自己。让系统排列治疗师困扰的不是方法本身,而是如何与来访者沟通。海灵格不再提问代表,只是跟随他自己的内心画面,这常令其他人难以理解。
海灵格在排列中所用的语言和暗示也是如此(有人向地面看,他总是在地上加入一个代表,认为有谋杀,有代表握拳,海灵格就认为那时凶手等等),尤其是他并不问代表的感受、句子是否正确等等,来核对他的感知。后面的关于心灵和现象学态度的章节,我会更详细介绍“心灵的流动”,因为我认为那是家庭系统排列的精华。
在系统排列中,来访者既是参与者也是观众。一开始他会在外面看自己和自己的家庭,他可以自己判断代表所说的是否准确。同时随着排列进行,他会有内在的连结,心绪起伏,主要表现在系统中所发生的,进而引出他的深层情绪。排列结束前,他通常有机会站到自己代表的位置上,可能说些什么,或在系统内体验排列与解决之道。
有些观察者关注代表会不会手情感创伤。启示,代表经常会受深层情绪如悲伤、绝望、痛苦、被谋杀的愤怒、罪疚感影响,也会感到身体疼痛不适。但那不会伤害他们。我还没有听过一个例子,代表会受到身体或情绪上的永久损害。其实绝大部分案例中,参与者离开他们的角色后感到更强大、更丰富。他们参与了人类的情绪,他们在人性本质层面与人接触,这些都是他们以往不知道,但却是属于我么每个人的。这会带来心灵的充实,打开新层面的感受和理解,常常改变许多先前的观念,产生与他人的深层情感依恋。这种依恋可以在团体中清晰可见。仅仅几小时后,参与者显出彼此之间惊人的信任和真诚,而没有任何人刻意做过什么。这是在人性层面上,认识到我们有深层连结、彼此平等的结果。





第二章:我们心灵中的父母
■我们是自己的父母亲
家庭系统排列其实很简单。它不是哲学,不是理论,甚至不是治疗。当然你可以把系统排列哲学化,加入理论思考,用作治疗技术,但这些都不是核心所在。我们最重要的关注点是真相,当它展现时,放空自己,看着我们自己的真相。
面对真相时,最重要的基本事实非常清楚,我们都是父母双亲的儿女。(迄今为止)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我们不只有父母,我们也是自己的父母。父母各自给了我们一半的细胞结构,我们的身体来自他们,我们是他们的血中之血,肉中之肉,此外家庭系统排列中清晰显示,我们也是他们历史的历史。
内在的潜意识所知,将我们与世代祖先相连。不只是我们认识或知道的祖先,很多案例中,我们从未听过的祖先也是一样。我们因他们受苦而受苦,因他们生病而生病,因他们赴死而自杀,因他们的罪责而犯罪,我们为弥补他们的行为而出家独自修行——尽管不知道事实,我们与他们密不可分。实际上我们所有这些反应,是因为拒绝承认或接受与过去的连结,只能用这样与祖先共同受苦的方式来表达爱。如果我们能够看见祖先,看见所有在我们之前逝去的人,尊重他们,接受他们,那就是我们的真相,允许自己被他们影响,那么连结仍在而不会造成束缚!
在很多传统社会,当然尤其是所谓的原始社会,人们做梦都不会想到起来反抗父母、对待父母像对待孩子、批判或轻视父母,而今天这些都很频繁。这与那些社会的人,在选择和自由上远比我们受限制无关,而是由于家庭和部落所用的文化规条。那些社会的人,不会把自己的家庭看作限制因素或丧失自由。然而,我们一直以为自己有权抱怨缺少选择的可能性,要去发展自己『被阻碍』的潜能。我们没能超越祖先的限制性框架,离开我们身后的宗教、地理、社会束缚,拥抱和接受自由这一珍贵礼物(我们要感谢历代先人为这一礼物所做的)。我们还以为自己比他们优越、嘲笑他们的生活、做居高临下的评判。这在德国尤甚,一代人以『聪明人』自得,苛刻地抨击评断父母那一代。下一代继而成为评判者的评判者,90年代职业取向的这一代批判60、70年代人的政治活动,就像他们以往批判其父母一样。
事实是:我们都是父母的孩子。无论父母是谁,无论他们做了什么或没做什么,他们终归走到了一起,不管意念环境如何,之后发生什么,那时次要的。重要的是我们的存在,我们的精神、心智、身体的存在。重要而根本的事实是,这两个人是我们的父母。这引出一个简单的结论:如果我们不接受这个事实,不接受父母的本来面貌,我们就无法接受自己,这样我们永远无法找出内在的宁静。我们是自己的父母,是他们的骨肉,想否认这一点,不仅徒劳,还会让我们远离自己。
几个月前的一次演讲之后,一位女士问我:“我只能忍气吞声吗?”“你不是一定要这样。”我回答,“不过你觉得你能改变事实吗?”她笑了,耸耸肩:“恐怕不能。”
事实不可避免,不过她若真的『忍气吞声』那肯定会对她有影响。然而她可以选择把事实当作美酒而不是苦药吞下去:“太棒了,我是自己的父母!”
会发生什么?如果你说“太棒了,我是自己的父母!”会发生什么?一瞬间你会与你的真相和谐一致,与真实的自己和谐一致,你就是你自己。无须再去任何地方,不再抗争、不和谐或挣扎于你改变不了的事物,因为那时不可更改的真相。“我是我的父母。是的!”如果能这样说,你会自由和轻松。
现在很多读者可能会插进来一句『但是』,也许因为你大有理由不接受父母,或者你拿他们跟你知道的父母或孩子做比较。也许你刚读完Khalil Gibran 和他的名言『我们的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也许你接触了一种灵性,宣称有比父母更大的东西,父母并非真正的生命来源,因而跟我们并不想干。现在你要是在上海灵格的课时,想说『但是』,他不会允许。『不要争辩』是很好的理由。争辩和异议只会消弱真相的力量。让人不舒服的真相,就变成幻像的牺牲品。家庭系统排列中我们真切地看清真相,允许它影响我们。我也会建议,抑制一会儿你的『但是』,让你自己所读到的方法沉淀在您的内心。
像很多人一样,我也曾很长时间把『社会的父母身份』看得跟亲生父母至少同等重要或更加重要。我被衣服饰物之类的附加因素弄迷糊了。归根结底,什么最重要?什么让我们得以存在?什么让『社会的父母身份』成为可能?无疑的:“我们通过父母成为我们自己,就像他们通过他们的父母成为他们自己一样,这个时间长河中都是如此。使命之河流经我们的所有祖先,也只有通过他们,流到我们这里。的确,生命不是来自他们,他们不是生命的起源,他们也是用同样的方式接受生命、传递生命。但生命经由他们而来,形成这样一种独特的模式。回到源头的路,必须经由父母。无论最早的生命河流来自哪里,父母是我们生命之源。
父母对待我们的方式当然也很重要——我们的感受、无意识反应、希望和期待、对自己与他人,生命是一个整体的信念,都将持久地受到父母的影响。无论父母是好公民还是冷血罪犯,诚实还是不可靠,强壮还是弱小,都会影响我们。但考虑到父母是生命之源的基本事实,这些影响就都是次要的了。当我们充分理解这一本质真理的意义,其他因素都相形见拙不再重要了。
在我参加的第一次系统排列课程中中,我代表一位来访者的哥哥。她在几个月前才知道有这个哥哥(他将近50岁了)。我在这个角色里觉得完全迷失,少了些什么,我与他人无法联结。而后来访者说出了关于哥哥的故事。他生于二次大战末期,(照她所说)一个英国士兵强奸了妈妈生下他。妈妈的父母把她送入修道院以掩盖怀孕一事,这个哥哥在那里出生。这个孩子被丢在修道院,始终是一个秘密,直到近50年后被发现。
来访者简短地讲了这个故事,而后系统排列治疗师在排列中加入了英国士兵的代表——来访者哥哥的父亲。我立即热泪盈眶,转向站得远离其他人的士兵,我被魔力推着一般走向他。无论有没有强奸——那都是我的位置。也许来访者的妈妈和外祖父母编了一个强奸的故事,好不用承认与敌军战士有瓜葛。我投入父亲怀中,幸福地痛哭流涕,当我最后站在他身边时,第一次能够与家庭其他成员有联结。
■所有孩子都爱父母
像我提到过的,这是我第一次直接接触家庭系统排列。那之后我做过约3000个排列,在100多个排列中做过陌生人的代表。结果是不可否认的洞见。内心深处所有孩子(和所有成年人)都爱父母,他们的心灵仍对父母忠诚,无论他们曾被如何对待,哪怕父母亲是杀人犯。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承认这一点,即使只对自己承认。有时理解这一事实都会非常痛苦和困扰,因为爱被压抑着,然而事实持久不变。这里有三个例子:
案例1:被送走的孩子
一次系统排列课程中,一位女士告诉我她恨她妈妈,在她还是小女孩时,妈妈把她送给你亲戚。然而排列显示她深爱她的妈妈。这在来访者选人代表妈妈时非常明显。我要求来访者面对妈妈站在2米外,这样她能够看着妈妈。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很清楚的是来访者难以直视母亲。原因恨明显,她无法看着妈妈时眼中不流露出爱意。她看得越久,愤怒越是消失无踪。她泪水盈眶,表情变得柔和带着怀恋。她可以身体朝向妈妈,但不相信自己能够移动。而后我稍做支持,她最终走向母亲,两人久久拥抱,来访者表现出深深的痛楚,最终能够放下。
这种痛楚、痛苦、与离开妈妈以及被送走的事实关系不大。更多的是来自于送走了孩子,妈妈还是从未开心过。她白白做出了牺牲!这是最糟的,从而产生孩子对妈妈的怨恨。孩子能够应付分离后继续生活,在心灵深处她愿意为妈妈做出任何牺牲,如果对妈妈有帮助,然而最苦涩的是意识到那无济于事。当我要来访者向妈妈说:“我希望你幸福。如果有用的话,我做什么都可以。”这一点变得更明显。她自愿地说了这句话,满怀期待看着妈妈,但当她从妈妈的反应中意识到她的牺牲白费了时,她深感失望。
这个案例并无独特之处。直接对妈妈说的那句话:“我希望你幸福,我愿意做任何牺牲”,表明我们真是深爱妈妈。孩子的心灵真的是准备好为了妈妈(或爸爸)自我牺牲的。上述案例中,来访者准备放弃在妈妈身边的位置,如果那能让妈妈快乐。这是我们心灵中影响深远的历程,而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然而当他们面对父母,只相互注视,不做任何解释、谴责或判断时,这个本质的真相便会呈现出来。
案例2:被视为羞耻的孩子
一位女性来访者说,她与妈妈无法相处,也无法与异性建立情感关系,尽管她觉得两者并不想干。她的排列中排了她和妈妈的代表,妈妈真的拒绝女儿。来访者解释说她童年的大部分是跟祖父母或在儿童之家度过的。她来自法兰克福一带,肤色很深,我问她她父亲是否美国士兵,她简短说“是”,而后我要求妈妈的代表对女儿说:“你是我的耻辱。”
当我看着妈妈时这句话很自然地浮现,我想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这是系统排列工作的基本点之一。不是遵循严格的规则,而是依据当下这一刻的感受。我只是说出我感觉到的,有时那让我自己都震惊。这就是那样的时刻,我会从之后所发生的,看出这句话在既定情景中是否正确。
这个案例中妈妈的代表明显僵住,她很重地重复了那句话,痛苦有些减轻,句子完全正确。女儿无声地哭泣,点着头。其他团体成员一开始惊呆了,但女儿在安静地接受——她久已知道这一事实。真相清晰地展示出来,让她得以解脱。当她照我的建议对妈妈说:“我会退开,让你能够幸福。”她感到极大的放松。
实际上,她已经多年跟妈妈没有联系,她以为那时出于她对妈妈的愤怒,现在她才知道其实正好相反——她出于爱,为妈妈做了牺牲,现在她才意识到这一深层真相。这既让她感动也令她解脱,同时也深感受伤,因为她发现无法接近妈妈。解决之道就是用爱来接受这一点。
她无法与男性建立感情关系的事实,也跟她的孤独感和对妈妈的爱有关——妈妈的男人抛下了她,让她独自带着孩子。
看着这些,整个很奇特。表面上,人们会以为孩子有无数理由恨妈妈,怎么说都是她把孩子送走了。这也是多数案例中孩子们的感受。
当视线能穿越表面,就会确知无论怎样孩子都爱妈妈这一事实。在这个案例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孩子潜意识中知道这份爱,当孩子能够完整地体验这份爱时,便会释然。孩子不再是受害者,而是为家庭的内在完整有所付出。孩子是“自愿地”在精神上认可妈妈的意愿。
孩子被父亲或其他家庭成员性侵害的乱伦案例,也是一样。虽然听起来刺耳,但基本事实是孩子在精神上同意这一虐待,即使她可能被迫,可能遭遇情感或身体的暴力。因此当孩子(这里我指的是治疗儿时被虐待的成年人)能够对爸爸或妈妈说:“如果那有帮助,我愿意。”(这是孩子的精神位置。很多案例中妈妈不再跟爸爸有性关系,孩子自我牺牲站到妈妈的位置),就会解脱出来。孩子以这句话重拾她的尊严,被出卖的孩子不再是受害者,她以“同意”合作,为家庭整体做出积极的贡献。
然而还有第三个层面,孩子与妈妈断绝关系好能够留住她。这看上去很矛盾,但密切观察就会发现,如果孩子想要接受或相信妈妈(或爸爸)不再想要这样,孩子会觉得完全迷失。深层的恐惧是:孩子不能再爱父母,会因彻底分离而受苦。接受被出卖的事实,孩子会潜意识地留住妈妈(或至少意识到妈妈);天真无辜的爱要不惜一切代价保留下来。
如果辅导者、治疗师或教育工作者跟这样的孩子(已经长成成人)工作,认识和尊重这种爱非常重要。在孩子和父母之间设下阻碍是徒劳无益的。要允许每个孩子去爱父母,否则它的心灵无法生长发育,因为孩子就是他/她的父母,我在说过了。他们的方式百分之百正确。
我不是对父母做道德评判,我也不是说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合适。父母经常做糟糕的事情,而我仍同意——他们是对的父母。
如果治疗师或辅导者想帮来访者在生活中找到合适的位置,首先要接受父母本来的样子,这样才能与来访者的心灵相和谐,有了这种和谐,可能的解决之道便会出现。
■案例3:性侵犯
我的第一个课程中,有一位女士从4岁起被父亲性侵犯(我后来得知父亲也侵犯了她的兄弟姐妹,不放过任何人)。在14岁时她用餐刀威胁他退开。父亲没有在碰她,但10年以后侵犯了她女儿。她报了警,他被判入狱,被禁止与家庭再有接触。当我做家庭系统排列时,看到这位来访者的眼睛,就像她心灵的窗户,她爱她的父亲。我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爱你爸爸!”
有一刻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然后她说:“是的”,然后开始流泪。
即使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情,她仍爱父母;即便他的行为不可宽恕,他始终是她父亲。家庭拒绝提起他,一旦说起也是说“那畜牲”,但他的行为带给来访者的痛苦,不及她以为不可以爱他这个事实来得更大。
这很不容易,但她努力区分了事实,一方面他是她的父亲,她是他的女儿,她可以“拥有”他,像对父亲那样爱他。另一方面的残酷现实是,她所爱的父亲侵犯了包括她、兄弟姐妹、她女儿在内的很多孩子,带来巨大的身心创痛。她能够在家庭系统排列中看着父亲的代表,既接受他是父亲、又拒绝他做性伴侣,将罪疚感留给他。但真正让她自由的那句话是:“我愿意为你这样做。”
当然这句话像投了一颗炸弹一样有杀伤力,效果也相仿,听到的人惊骇,说出的人挣脱连结。痛楚这句话直接对父亲说,在有些案例中也会对不肯跟父亲后性关系的母亲说。排列会显示哪个是对的。这些还来访者自由的话,不是基于理论的固定模式,而是由有效能的治疗师,从系统排列代表们的态度、言语和移动中信手拈来。
在“心灵的流动”这一新方法中,这些话不再是必需的。加害者和受害者的代表无须外在影响就会彼此接近,以此呈现解决之道。然而有时,让某人说这种话很重要也有益,以便是事件核心恢复正常。
有评判者认为,治疗师用这样的话是在戏弄来访者。然而这些评判者没有去看结果,甚至没有看受害者一眼,他们通常只是被加害者吓到,有时被治疗师吓到——治疗师让来访者背负他/她自身的真相。然而如果用中性态度看待来访者,不带偏见或回护,这会逐渐带来解放与解脱。因为女人靠这句话的帮助,可以永久摆脱受害者的角色,就做她自己——一个女人。刚好我写这个案例的今天,当事人来看我(她和她先生后来成了我们的朋友),告诉我她刚刚顺利结束了一个训练课程。其他学员看到她的喜悦和积极状态,有人说“从你的心态来看,一定过得很顺心”,或者类似的话。她对我和太太说:“这让我最终意识到,缠在我脖子上的标记消失了。”当然她提到了哪个标记:“注意:被侵害过的小孩”。
■如果不接受你的连结你会始终被束缚
在家庭中我们会说“爱的纽带”或连结。如果不考虑这些纽带,并认识到拒绝或评判父母只会卷入更深的纠缠,将无法走向获得自由的解决之道——无法从父母、家庭、以及他们命运的牵连纠葛中解脱出来。
治疗师必须了解和重视这一点。拒绝或否认父母,会让孩子的心灵受苦受损,因而治疗师、教师、教育学家在面对来访者和学习者时,必须离开贬损其父母的立场,试着让爱“流动”(不把它变成道德议题)。这只有在治疗师和教师接受自己的父母时才能做到。这也是他真正能做的——态度中首要强调的,是无论有怎样的家族历史和过去事件,都要尊重孩子与家庭的连结。
这就是不可更改的自然法则,拒绝家庭连结的来访者,会永远停留在自我放逐中。只有能够用爱正视和接受原生家庭的人,会获得自由。爱是通往解决的桥梁,只有通过爱,我们才能保持归属而不被拴住或紧紧束缚。
然而,孩子不仅依恋父母,也依恋兄弟姐妹、叔舅姑姨、祖父母等人。血缘关系越近,或家庭的不幸越沉重,连结就越强。例如说,如果来访者有一个残疾或死去的兄弟姐妹,跟这个兄弟姐妹的连结就会分外紧密。有个叔叔死于战争,情况也会类似。所有经历了不寻常或可怕命运的家庭成员,都在其他成员的心灵中有特殊的位置。那些由于其命运或行为而被家族排斥的成员,或其他人不能或不愿面对的成员,也是如此。
因此,当孩子行为异常或失调,重要的是找出他们在被谁影响,或出于爱跟谁(通常是无意识地)连结。这里有两个例子:
以为母亲来到我的家庭系统排列团体,因为她对儿子的行为完全无法接受。儿子16岁,抽烟抽得很凶,有时还小偷小摸,在妈妈看来将会走上犯罪之路。她试图给儿子正面影响的努力,都宣告无用。在排列中,儿子的代表的视线越过所有的家庭成员,仿佛在看一个不在场的人。我更确定,有一个人被遗忘了,有人被这个家族的意识排除在外。
她突然说:“我哥哥!”而后我得知她哥哥由于杀死一个女人被判无期徒刑。现在已经服刑15年,她几乎完全忘掉他了。我指出在德国,服无期徒刑常常会在15-20年后被释放,她很震惊。
家族的心灵没有忘记这位哥哥,他在这个16岁的儿子的身上显现出来。我在排列中加入这位哥哥的代表,儿子立即放松,很关注他。像所有案例一样,这里的解决之道是承认家庭连结,接受真相,使用的句子是“你是我的舅舅”;妈妈则说“你是凶手,同时你也是我哥哥!”儿子的代表说出这句话后立即释然,第一次能感受到妈妈和其他家人,与他们有连结。
另一个案例中,一个14岁的男孩一直偷父母的东西,有自毁的行为。跟男孩聊过之后,我看清他在受着人们所称的强迫症的折磨。他不仅悔恨自己的行动,也为自己那样对待父母而抓狂。而后我听男孩的父亲说起,他的祖父,也就是男孩的曾祖父,曾被关押在Dachau 集中营5年,释放后成了偷窃癖,常偷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由于他是知名人士,这些行为都被掩盖掉了。
之后的排列中,父亲排了他的儿子和祖父的代表。两个代表都对所代表的人,对偷窃癖和集中营一无所知。男孩的视线穿过曾祖父,看着地上一点。经验显示,代表看着地面,好像在找东西或被隐藏的动力吸引时,几乎总是意味着他在看一个死者。我不像海灵格那样强硬,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个固定结论,而是一个可行的假设,它通常是对的。在这样的案例中,我只是测试一下不做任何解释,我要另一个代表躺在那里代表死者。
我这样做时,男孩立即放松,曾祖父则变得很激动。最后,我要求他看着死者时(他想看别处,但移动不了),他慢慢跪下了。我建议他说“我因你的生命代价而活下来。”所有代表明显轻松下来。显然曾祖父在集中营里因其他人的死而得以幸存,死者的代表也因被“看到”、被尊重而释然。具体发生什么并不重要,这句话就是答案。男孩的冲动性偷窃癖会停止,因为那只是无意识中,为了记住曾祖父与死者间尚未澄清的东西。现在男孩可以对父亲说:“我可以凭自己的付出而生活。”
批评者当然会质问我,假定曾祖父在集中营里是以其他人的生命代价幸存下来,也许还会愤怒、抱怨说这是狂妄自大的系统排列治疗师的荒谬假设(这确实是很多批评者争论的)。事实是,代表的动作——他们看哪里、身体姿势等等——为我引领正确方向,然后一个画面、一句话忽然在脑中出现。此时我会不假思索立即大声重复这句话,而后静静等待发生什么?如果结果是大家减轻了痛苦,或所有参与者更认真、形成正面的秩序,那很好。真正发生什么,或者历史的真相,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来访者重新进入更和谐的、带来释然与治疗的秩序。
需要做的是观察爱的流动,并敞开胸怀拥抱这份爱。有些观察者认为或提出,家庭系统排列治疗师(或者海灵格)要求孩子爱父母和其他家人,是一种道德义务。这一主张是错的。真相是家庭系统排列呈现出心灵的真实,事实是,这就是爱,它一直存在。家庭系统排列的主要目标,是开放隐藏的爱,因为它是完整的解决之道,是来访者获得自由所至关重要的。
同样的错误的观点是,家庭系统排列赞颂家庭连结、体制和旧传统。家庭系统排列强调的是解开连结,这种解开可以让来访者自由,让他去走自己的路,面向自己的生活和未来。这是经验和统计的事实,在实践中成千上万次被确认,这种解决和释放,只能通过爱接受既存的连结来实现。这是海灵格“爱的秩序”的基本资讯,让我们充分运用我们的身心能量,来在生命的迷宫中找出自己的路。






第3章:关系中爱的秩序
■男人和女人
为了找到自己,我们要如其所是地接受和拥抱自己的起源。只有这样才能放下它。摆脱父母和家庭是从青春期开始的,男孩用不一样的眼光打量女孩,女孩开始对男孩感兴趣。同时父母让人觉得尴尬,尤其是有其他青少年在场时。这是分离过程的一部分,结果是年轻人离开家,与伴侣进入新的感情连结。如果他们能完全离开原生家庭,新家会运作良好,但只有当他们接受原生家庭并放在心灵深处,他们才能够离开。
亲子间的连结,从现在到未来始终是不平等的连结。亲子之间不平等,因为他们不在同一层面上,所以他们不可能成为朋友。妈妈想做女儿的朋友,对女儿没有好处;爸爸想做儿子的密友,儿子会不把他当回事儿,这样双方的力量都会减弱。其实不用说,大部分孩子都轻视这样的父母,而渴望有他们能够仰视的『真正的』父母。为何要『仰视』?因为伴侣关系优先于孩子,孩子接受的生命是从他们那里而来的。无论社会习俗和文化如何变迁,亲子间站在不同层面是常态的存在,因此当孩子能仰视父母时,关系会『适宜』。
男女之间的关系则有所不同。两性关系是平等关系。男女在处于同一层次这一点是对等的——其他方面他们完全不同,不同到彼此难以理解。而这基本差异正是亲密关系的基础,双方都可以给对方一些他/她没有的东西,彼此互补。男人可以给女人男子气概,女人可以给男人女性气质。这是基本要求,男女要想有满足而丰富的关系,必须彼此尊重,处于相同的层次,又有差异和不同。
海灵格对女性的态度是许多争议的主题,主要原因有二。
一是很多系统排列清晰呈现出的事实:女性在失败的婚姻关系、家庭暴力、乱伦或其他致使关系破裂的因素中,扮演隐藏的角色。海灵格清楚地指出:女性参与的部分常常隐藏着,因为她们总是倾向把自己描绘为受害者。
二是海灵格在一次系统排列中说的惊人之语(经常被重复):『女人要跟随男人』。顺便说一下,这句话的后半句是『男人要为女人服务』。不过反对前半部分的人,通常漏掉了后半句。海灵格说的『跟随』并不是许多批评者以为的『服从』。他指的是要『陪伴』男人,手牵着手进入他的文化、家庭、职业等等。当然,客气地说,即使如此,这句话听起来也很老套。但它道出了几乎所有系统排列中的明显事实:无论文化、社会地位、国家背景如何,男性站在第一位、女性站在第二位的时候感觉最好。
系统排列中站在顺时针方向第一位的人,是担负家庭生计、提供物质来源、并保护系统对抗外来危险的人。这一传统角色,主要负责保护系统和提供生存所需的资源。
正常情况下这个位置更适合男人。这是他觉得最有力量、更属于他的位置,也是女人希望看到男人所在的位置,此时她会最尊敬他。这个位置承担整个系统,站在这里的人必须可靠。高度的可靠(这不只适用于家庭,也适用公司),意味着家庭内圈的人更安全,他们也有各自的责任区,但不必担负保证家庭生存的重担。显然,站在第一位的男人,是无法躲在女人裙子后面的。我有时会用模拟排列来证实这一点,我随机选一男一女代表伴侣,让男人站在女人右边,手环抱她,让女人斜倚男人站着。无论在德国还是中国、无论代表的年龄,答案总是一样的。两人都觉得自在适宜。而后我要他们交换位置——女人站在男人右边,手环抱他,他斜倚她站立。结果其他团体成员会大笑,这一对立刻分开。
这显示出清晰的家庭画面:女人是家庭的中心,带来内在的活力;男人则保护家庭,对外带领家庭。这不是我或者海灵格的理论,不是理想,而是得自家庭系统排列的结论:成千上万案例证实,那是男人和女人感觉最好的位置。由于特殊或不寻常的理由,会有例外,比如残疾或被排斥的命运。我见过的90%的案例中,女性对内圈的位置感觉最好,那与她的女性力量协调。在系统排列中,这与女性来访者或代表的类型态度无关。在系统排列中做代表时,她们体验到同样的感受。
这一含义从实用观点来看,比如说跨文化婚姻中,女人『跟随』男人进入他的国家或文化圈,并让孩子进入男人的民族、宗教或文化,比较好。例如一个女人跟穆斯林结婚,她要让儿子信伊斯兰教,否则,儿子便会飘萍无根,并且损害伴侣关系。同样的,一个男人如果婚后进入女方家庭的农场或公司,接管家族生意,后果通常不佳,因为男人放弃了自己的生涯,让女人得保持其所从事,或者说男人跟随女人进入她的轨道。他不再处于自己的力量范围里,她会失去对他的尊敬。
这有很多现实是结果。我不是机械化套用的人,但一个人总要面对现实。这不是说女人就得待在厨房里,如果真的理解,并在日常生活中应用海灵格的这句话,会发现解决之道,基于相互尊重,而不是让男子气概与女性气质无法区分,从而找到与伴侣的力量和能力更相宜的共存方式。女性可以在社会中改变角色,而不必让男人变得女人气,或让女人变得像男人。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内心深处,女人想要女人像男人,男人也想要女人像个女人。这股力量来自差异和差异所产生的张力中,从男女两极带来新的生命。
这种张力又是许多关系中,问题的原委。要忍受这点甚至要让它成就亲密关系,本质在于有深层的互相尊重——这是伴侣关系成功的金钥匙。尽管双方感受、思维和行动的方式不同,男人要尊重和敬重女人的女性特质,女人要尊重和敬重男人的男性特质。同样的,男人要尊重和敬重女人的家庭,即使价值观不同,女人也要同样尊重和敬重丈夫的家庭。如果一方拒绝或嘲笑另一方的家庭,那他/她是想在另一方及其家庭间嵌入木楔。这样的案例中,当事人会心底向着自己的家庭,引来伴侣间的冲突,然后问题转嫁到孩子身上——孩子终归同时归属于两个家庭。
只有先尊重自己的性别、家庭背景,接受他们本来的样子(这一点超越伴侣关系,也适用于民族或文化),才能够尊重他人。
■性与连结
男女结合时,新的连结产生了。有些人不爱听,但这是事实:生命来自这样的连结,并且生命不断创造新的连结。回避这一点等于逃避生命。
有趣的是,看到那么多学员来到我的工作坊,想要排列他们的原生家庭。当我说:“我觉得你现在的家庭更重要”时,他们看上去有点关注也有点吃惊,原因很简单,关于原生家庭,我们感到清白无辜,我们无法选择,无法对父母的行为负责。至于现在的家庭,如果伴侣关系或亲子关系出了问题,明显是自己的责任。你当然可以拉父母或其他人来负责(确实当前家庭的困难常常与原生家庭的纠缠有关),但所有参与者都必须切实看到自己和面对自己的行为。
不用说,我们的行为会有相应的后果。然而说到这一显而易见的现实,人们会感到陌生,我们经常生活在朴素、真实被掩藏起来的现状里,有些过来二三十年单身生活,已经年过半百的人,忽然渴望伴侣关系,并惊讶这无法做到。有些就会来做家庭系统排列,看原生家庭中有何“阻碍”,但这些“阻碍”常常只是他们行为的后果。一个花了半生精力阻断伴侣关系的人,那管是不断更换新伴侣、性关系随意,还是于关系紧张时就抛下伴侣、或完全没有过伴侣关系,都无法一下子建立良好关系。当然他可以尝试,但早期生活会对关系中所能达到的情感深度有影响。这与道德批判无关,只是昨天的行动,会影响到我们今天能做什么。
我们有很多方式来减低行为的后果、隐藏行为或重新开始,这强化了一个现代幻象:我们能够逃避自然连结。近年来,能够避孕和相对安全的堕胎,让性关系脱离了传统的约束限制,致使很多人相信不用再顺服于感情纽带或连结。相当长时间没有人想过这是否适宜我们的心灵。然而家庭系统排列清楚的显示: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
连结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孩子出生时这尤其明显。若不能繁殖,生命会走向死亡,有孩子的人以行动保证了生命的繁衍,认可了连结的存在,不管他们喜不喜欢。爱的连结力量是逃不开自然法则。
每个有孩子的人知道这一点。突然,孩子降临了,生活完全改变。没法再若无其事的生活下去。这个连结对女人尤其强烈,但男人也会进入不可逃避的新连结。有人会去尝试!我的一个熟朋友有个他从未联系的20岁的儿子。儿子不知道父亲,但他经常看见儿子。他告诉我时,显然正被罪疚感折磨着,后来的排列当中,我加了一个人,让他站在父亲的前面时,父亲立即放松下来。我没有说这是儿子的代表,只是在排列中放一个人。出来这位父亲之外,我是团体中唯一知道有这个儿子的人。我这朋友可以忽视儿子,但他逃不过连结。事实上他越想忽视,连结越强。他知道他有孩子,无处躲藏(他试过大量喝酒成了酒鬼)。他不只与而儿子有连结,与孩子的妈妈也有,尽管那段关系非常短暂。孩子的存在就是连结的化身。
我所说的是一种爱,性爱。不是情感而只是性的结合将伴侣连结在一起。在我看来这是很多宗教谴责或轻视性、禁止神父有性行为、认为性与灵修不相容的主要原因。他们知道性会创造世间的连结,认为拒绝尘世才会离天堂更近。性爱会在现世认可的世俗中生活。我怀疑若是要奋力上天堂,灵性和宗教的意味其实比较少,我对于弃绝自然的生命流动,来成就精神上的纯洁,也谨持保留态度。密切细察,这种宗教相当脆弱而空洞。放弃性生活并不等于就能带来更高层次的灵性或神圣生活。家庭系统排列的参与者,在臣服于平凡生活的要求和连结时,一而再、再而三地体会到神圣和平静。
臣服于性爱,是指准备好接受可能的后果,即连结和孩子。只把性当作释放、消遣、寻求变化,这就去掉了性的深度和力量。这就是为何这种性爱总是需要新鲜刺激来补偿其匮乏的深度。
当我想到父母和他们之前的祖先,我意识到除了性需求之外,他们对待性远比我们认真(也高度害怕卷入)。过去性爱就会带来孩子,女人每次生育都要冒很大的危险。即使妈妈幸存,孩子也有可能死掉。男人也会害怕失去他的女人或者他孩子的母亲。这种情况下,男女性爱的床边总是有警告,现在这警告仍以艾滋病的方式站在那里,我猜想每当我们以为可以赶走这个警告时,他会以另一种方式悄悄回来。性、生与死,是不可分离的伙伴。
■婚姻
爱与生命来自连结,并导致新的连结。旧的连结仍会影响新的,但新的连结比旧的优先。这是海灵格所称的“爱的秩序”的一部分,在进化中非常主要,只有当新的连结居于旧的连结之上,才能保证生命的延续。因为人要进入新的连结,先得离开原来的家庭。
在这点上,我观察家庭系统排列,才再次意识到传统婚礼的深刻意义。例如,父亲把新娘交给新郎,象征新娘离开原生家庭进入新的家庭,父亲允许,会让新娘更容易与娘叫分离。(可惜还没有类似的妈妈帮儿子分离的仪式,可能更需要有这样的仪式)我觉得更有趣的是,老式婚礼上最重要的(也是仅有的)客人是新郎新娘的亲属,而不像今天主要是双方的朋友。这让新婚夫妇很清楚,不是只有一个人进入他们各自的家庭,而是伴侣的整个原生家庭过来,有了孩子后更是注定如此。对伴侣说“我接受”,总是伴随着对伴侣原生家庭、历史和命运说“我接受”。这使得婚礼的深度和力量显而易见——我们不是只跟一个人结婚,而是跟他的整个背景、历史结合,不论我们喜不喜欢。同时这也是道别,双方对原生家庭说再见。相比之下,没有亲属的婚礼,只不过是一个派对而已。
新家庭的秩序遵循时间顺序,即伴侣关系比亲子关系优先,因为伴侣关系先存在,是家庭的根本。很多家庭这种秩序被打破了,结果伴侣关系名存实亡,一个孩子站在了伴侣的位置上。妈妈们在生孩子之后,常常只关注孩子而忽略了丈夫。在她心目中孩子比丈夫更优先。这不只对两性关系有害,对孩子也有害,会让孩子扮演不应进入的角色。孩子可能乐于享受这个角色,但会丧失它的力量。如果伴侣关系运作良好,孩子就不必承担这样的重任,可以自由地就做孩子。
秩序的另一重点是,家庭里有多个孩子时,他们的次序按照时间顺序。先来者先得。孩子们的次序按年龄而定,如果哪个孩子想要挤进来占一个更高的位置,必定引发冲突。例如妈妈如果关注最小的孩子(这很常见),重要的是她要尊重时间次序,在行动中证明长子的位置。否则大些的孩子会变得麻烦,甚至报复弟弟妹妹。孩子之间很多持续到成年的冲突,都来自没有注意这一基本规则,解决之道其实很简单——按年龄排序,老大第一个,依此类推。
连结不只存在于传统家庭的形式中。那些自以为可以逃开连结,不结婚而只是同居的人,是走错了路。其实他们走在两条路之间:像结婚的人一样被束缚,对这些连结又无法满足。这个关系总是在天平上摇摆,没有真正的承诺,也没有婚姻中那种较高层次的情感张力。这是“等等看”的位置,永远在试试看而结果不明显的围栏外,想尽力保持平衡。这让人难以忍耐,而连结同样存在。
■堕胎
人无法靠忽视性的后果来逃离连结。我不是说每个性关系就创立一个连结(我在家庭系统排列中看到并无这一的迹象)。然而,如果有人有多个性伙伴,这也是一种连结,不是与其一个伙伴,而是跟一种生活方式的连结,这会让他/她难以进入感情关系。很多人在改变主意,想跟人发展稳定关系却做不到时,才发现这一点。另一方面,亲子关系总是形成新的连结。
我记得一位女士的问题是,尽管很想有稳定关系,但总是以分手结束。询问早期关系发现,她做过5、6次堕胎。我在排列中排出了堕胎的孩子,让每个孩子的父亲站在孩子后面,然后什么也不说,让妈妈面对他们。她捂住眼睛跪下了。很长时间她无法看着孩子和他们的父亲。这是她第一次清楚看到自己做过什么,并被压了多年的罪恶感淹没。我帮她看着孩子和父亲们,不是沉浸在罪疚中,只是看着他们就够了。过了一阵子,她能够平静和镇定,她与她的真相有了连结。
这个真相已经以负面的方式触动了她。她的心灵太知道她用堕胎所否认的连结,心灵背负着很多罪恶感。人无法逃离,这些罪恶让她进入不了新的关系。心灵的核心不会允许,并多数会挫败于所有的尝试。很多家庭中堕胎变得普遍,成了排列的主题,我会仔细观察实际发生什么,不是从道德伦理的角度,而是从事实的层面。
很多堕胎出于夫妻俩不愿面对行为的后果。行为导致怀孕,他们不愿接受,只想消除痕迹。他们牺牲了可能的孩子的生命,来保持自以为是的自由。这是事情的核心,无论那个决定是轻率做出,还是艰难决定的,无论伴侣年轻还是衰老,富有还是贫穷,境遇如何……
重要的是客观地看到这些。几乎所有堕胎的女性都有罪恶感,多数都想找藉口来消除这种罪恶:她们太年轻了,她们太老了,孩子太多,或者职业原因。也许男人离开了怀孕的伴侣,或关系破裂,或男人已婚,或孩子是意外怀上的。无论如何,(堕胎可能有上百个理由,许多非常严肃,经常混合着大量的心灵需求),女人常被说成是环境的受害者。然而这扭曲了事实,也不尊重真正的受害者——被牺牲的孩子。无论堕胎的理由如何,改变不了这一事实。(关于女性我写到这些,因为她们通常,但不是总是,比较迫于压力;尽管男性同样卷入事件,真相同样适用于他。)
家庭系统排列中,会清楚看到真正的受害者,找出的藉口显然不能减轻女人(或男人)的罪恶感,也不能释放孩子的感情。相反的,每找出一个新的藉口,等于又一次拒绝承认孩子。代表堕胎孩子的人,无论男女,有无信仰,更富男子气还是女性特质,都体验到同样的内在感受和情绪,不管他们自己有没有堕过胎。只要没有承认罪恶感,父母没有看见孩子、爱孩子、把孩子放在心里,父母或堕胎孩子的代表都觉得沮丧灰心。接受真相才带来解脱,例如可以这样表达:“我牺牲了你。”如果来访者随着很深的悔恨和痛苦,悲伤心痛会取代对失去孩子的过度自怜。来访者可以接着说:“我很抱歉”,以及最重要的一句“现在我心里有你的位置。”这就够了!来访者要认识和接受堕胎之事无法取消,会有罪恶感;并放下所有试图的辩解。真相的力量会变得清晰,让她完整,让孩子平静。我见证过许多,无一例外。
平静来自于承认真相。这包括承认我们的罪恶感;谦卑而不是傲慢自大——做到这点,会让我们与自己的日常生活,与我们生于斯的大地、与我们周围的人和谐一致。未出生的孩子是我们行为的后果,因而不加抱怨地接受罪恶,心中的爱就会赋予那孩子的连结,同时获得自由。让父母和孩子都得以解脱。
这里牵扯到另一连结:孕育孩子的男人与女人之间的连结。堕胎常常暗示想抹掉已有连结这一事实。好像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有些事情确实发生了,无法掩藏。孕育了孩子,父母间便有了连结;孩子是他们的骨血,是他们在一起的产物,任何干预和漫长讨论都改变不了这一个事实。即使用女方被强迫或没打算要孩子这样的藉口,也掩饰不了事实。现在,男人已经属于女人的家庭,女人也属于这个男人的家庭。
■离散家庭与混合家庭
现在要说到伴侣关系、婚姻家庭,就不得不说到离婚和分手。男女相遇、堕入爱河、结婚生子、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样的理想画面现实中很稀有。多数家庭都遭遇离婚、死亡、其他困难等各式各样的分离。离散——成了许多家庭的事实,伴侣中一方或双方离过婚,或者与同居伴侣分手,或者一方死亡。这里我是指发生了明确的分手,不包括名存实亡的关系。
婚姻和伴侣关系走到了历史的转折点,其结果很不确定。60、70年代的婚姻,还多数基于经济和社会的需要,在很多社会中今天仍然如此。婚姻是安排和/或强制的,爱和情感几乎不予考虑。很多婚姻是因为方便而成婚,女人离异便成为余生的污点。现代“社会”(以及许多发展中社会的中产阶级),女人不再从经济和社会地位上依赖男人、依赖婚姻,发生了根本上的变化。仍然保留的关系的根本,是爱。这种伴侣关系能否持久,还要往下看,但有一点已经很清楚,他们不像过去由强迫、婚姻和宗族/种族纽带维系的家庭那样(外表)稳定。
家庭系统排列不是婚姻工作坊。它会曝光影响关系的秩序,纠缠和可能的解决方案,但这些洞见,一样可能发现,分开是唯一可行的答案。
最重要的是分开至少伤害伴侣之一是事实。必须承认这一点,并准备好充分感受痛苦。否则那份痛会深藏内心,让人无法保持稳定的新关系。抛开实际后果不谈,每次分开仍是一次小小的死亡,共同生活的梦想死去了。这让人伤得很深,必须为悲伤留出空间。
关系的破裂常常是出于无意识或隐藏的纠缠,而不是一方对某事的罪恶感。有时罪恶感很显眼,纠缠则藏在背景中;但多数案例,背痛外表包裹着一层谴责,寻找谁或什么该承担的罪名,阻碍了哀悼的过程。已经分手10年、15年的伴侣仍然彼此愤怒,因为他们没有哀悼,没有真正接受已经分开的事实。回顾关系的开始和经历过的好时光,然后两人已走到了的结束,会很有帮助。这会引向内在的和解,简单地说一句:“真遗憾!”就够了。有时两人意识到彼此造成的伤害,两人都承担各自的责任会很重要。无论发生什么,关系已经是、亦会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必须承认和接受这一点。
第二,分开并不能打破连结,连结会以一种方式继续存在,分离的伴侣仍有情感联结。必须看见和接受这一点,因此人们会说:“你是我第一个妻子,即使分手了,你仍是我第一个妻子,在我心里有你的位置。”这个承认会让来访者充分自由地进入新关系。新伴侣也要面对和接受事实:“她是第二个伴侣,她从第一个伴侣的损失中获益。有一句合适的话:“我尊重你是我丈夫的第一个妻子。”这不只适用于离婚分手,也适用于丧偶的例子。漠视忽视过去的关系,是新关系破裂的常见原因。
说这些话必须发自内心,不能当神奇公式来重复。例如说,如果新伴侣会试图推开前一个,这句话就不可行——它只是伪装。事实上,背对前任伴侣的方式,会引发很深的内疚感,也难以收获“胜利”的果实。一位新的妻子若这样忽视伴侣的前妻,将完全无法确立她的位置,因为男人会有隐藏的罪恶感。
很多人只是轻率地或因某种不应该发生的意外,而解除过去的伴侣关系。“我们太年轻了”,或者“关系处不好”,或者“我们蜜月后一个星期就离婚了”,是有时会听到的一些典型的轻视、轻率的话,但打赌,我若坚持问下去,这些旧日关系几乎总是扭结在来访者的无意识中,阻隔着新的关系。
例如一次排列中,一位有两个孩子的年轻女士排列当前系统,因为她觉得男方没有认真对待她。很快清楚两人都没有认真对待这段关系;它更像一个卖弄风情的开心游戏,两人没有成人关系中的责任、义务。我第一个提问没问出什么,然后问她前任关系,她说:“哦,我以前结过婚,但那不重要,稀里糊涂地结的,我们差不多刚结婚就离了。”
我在排列中加入了第一个男人。两件重要的事情几乎同时发生了:所有代表变得阴沉,女人的代表带着爱走向第一个男人。很快就发现第一段关系绝非一时糊涂,那是一场一开始就由于纠缠而注定失败的爱的悲剧,连结仍然很深。女人和新伴侣贬低了第一个男人的重要性,结果他扎根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后来女人的代表说,只有充分敬重第一个连结,她才能在排列个真正走向第二个男人。
Rod Stewart 70年代有首歌:“第一次的伤最深”,一语中的。第一次的伤当然会最深——第一次连结总是最为重要,只有看见并尊重它,后来的关系才能建立。
有孩子时也是一样:必须看见和尊重基本情况,孩子属于父母双方,当分开后这只存在于内在层面,孩子只能跟父母一方生活。通常是跟妈妈。这时保持父亲的位置,女人的新伴侣不试图“取代”真正的父亲就至关重要。我用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一位女士带着15岁的女儿来我的工作坊,因为女儿想自杀,并且憎恨3岁的妹妹。提问显示,女儿是被女人的丈夫收养的。两姐妹都不知道这个。
之后的排列中,我加入女儿的父亲在这位女士、丈夫和两个女儿旁边时,所有人立即觉得轻松。父亲满怀爱意看着女儿,女儿的代表投向他。他们拥抱并开心地站在一起,然后养父也觉得更加平静。但在女人和第一任丈夫之间,气氛依然紧张,排列昭显出这位父亲不知道有这个女儿。女人没有告诉过他有了他的孩子,而现在的丈夫出于好意,视如己出收养了孩子。这样养父替代了真正的父亲。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占有了别人的孩子。在排列中他才第一次知道,当他和妻子让真正的父亲依照事物法则占有正确的位置(也意味着让那对父女间有爱的流动),所有人都感到满足。
这是说代表们感到满足。妈妈本人(来访者)则需要时间来接受这难以面对的真相。当我说他们夫妻应该取消收养,女儿尖叫着跑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在工作坊的余下时间一直对我很生气。我没再做什么,然而大约6个月后,这位女士的丈夫来我的一个工作坊。我没想起6个月前的排列,不知道他是谁。他说跟养女的关系有问题,我让他排列他的家庭。排列中我才记起他妻子的排列——代表们的移动几乎一样,结合他所说的,我完全想起来了。他说养女仍然很“难缠”,不过在她妈妈的排列之后好了一点儿。之后我收到那位妈妈的信,说女儿已经慢慢跟生父建立关系。
如果遵循这些基本规则:如其所是地看见、接受和尊重真相,不试图自己凌驾于真实之上,那么混合家庭的处境仍会有其困难,但不会纠缠和混乱,因为每个人有其正确的位置。然后,像对于纠缠一样,承认真相会恢复秩序,并赋予自由。



第4章:家庭系统排列的效用
■存在就是本质
理由说:那一派胡言。               爱说:本质就是如此。   
算计说:这很不幸。                 恐惧说:只有痛苦,别无其他。
洞见说:毫无希望。                 爱说:本质就是如此。
傲慢说:荒谬可笑。                 谨慎说:太过粗疏。
经验说:那不可能。                 爱说:本质就是如此。
——Erich Fried(我一次工作坊结束后,学员来的诗。)
■奇妙感
系统排列九个月后,刚好在圣诞节前收到这张贺卡:“你可能不记得我们了,两个海灵格的粉丝,向你致以最衷心的节日祝福。小提示,是在达姆斯塔特(德国中部),我们是那对没法要孩子但很想要的夫妇。我们答应如果美梦成真一定告诉你,那么快就实现了。我们将要有孩子了,非常快乐……”
想必是圣诞的风气,几天后我又接到一位女士的电话,她在几个月前的系统排列中处理过同一议题。之前有过几年努力,试过各种医疗检查、专业建议。现在忽然怀孕了。奇迹吗?得到这类回馈,我常有这是一项奇妙工作的感觉,而其发生常与我这边无关。例如最近,我得知一位瑜伽老师,曾过着相当拮据的生活,根本不让自己去获得成功,而今并未以家庭系统排列治疗师作为职业,而是作为“大笑训练师”的工作,开办放松治疗课程,让学员花一两天大笑,她再也不知失败为何物,课程也大受欢迎。她认为是系统排列让她克服了受害者的感觉,找回参与生命的信心而重生。
更惊人的是,这样的事有时会发生在并未参加课程的家庭成员身上。我见过很多例子,病人的妈妈参加系统排列后,孩子的进食障碍(暴食症、厌食症)便痊愈了。甚至有一例,那个妈妈参加我的工作坊时,一开始都没提她女儿有厌食症,她想解决的是跟她父亲的冲突(涉及乱伦)。在她的成功而富有启迪的排列之后,另一个参与者(正与暴食症做抗争)做了排列。照海灵格的说法,暴食症的动力是妈妈对女儿说了太多爸爸对孩子不好的话,导致孩子不能从父亲那里接受什么。由于孩子相对父母双方忠诚,于是悄悄(忠诚于父亲)地、不能自制地接受(吃),之后,不能自制地(忠诚于母亲)清理出去(呕吐)。这是孩子的解决之道,对父母双方都保持忠诚。
那位妈妈的解决之道是她要尊重丈夫,要发自内心诚恳地对女儿说:“你可以接受爸爸,对你来说他和我一样好。”(如果妈妈不愿或不能这样做,那女儿要自己走向父亲。女儿要期望妈妈看见她站在父亲旁边。这对孩子来说非常困难,因为会有背叛了妈妈的感觉——但孩子必须这样经历。)
这个案例让第一位来访者忽然明白,她一直在向女儿发出无声的资讯:别指望从父亲那儿得到什么好处,因此不要接受父亲的东西(最终,不接受父亲的东西=不接受父亲给予的生命,只接受母亲的。从父母那里接受通常 = 接受生命,不是拿走而是接受和拥有)。这位妈妈痛苦而清楚地意识到,她将父亲的暴力侵害无意识中投射到了丈夫和女儿身上,她立刻明白以往对丈夫不公平,这让她很悔恨。她只是跟我说了这些,我们没有做排列。两周后她打来电话,说自从她上课做了她父亲的系统排列那天起,她女儿就没再呕吐过——这是在7年的暴食症和长期治疗之后,其中包括有6周住在专科诊所,都没有出现的。这位妈妈从我的工作坊回到家时,发现丈夫和女儿正在厨房里,坐在一起吃酸乳酪,这幅景象她从未见过。如今,5年过去,她女儿已是一位健康的年轻女子。
这类故事还有很多,在我的记录里装满了一个档夹。所发生的事,有些多多少少可以理解,有些则近乎奇迹。尽管一些症状情结已经很清楚,目前我们对其中所运转的系统连结还所知甚少。而且,由于没有应用于某些病症的运作机制,即使在这些案例中我们也无法“制造”出疗愈或解决方法。不仅是像上面那些神奇故事不断带给我奇妙感,有时不引人注目的常情也让我惊奇。
几天前我收到了下面的来信:“从我参加你主持的家庭系统排列到现在快一年了。那是我对你说『我有一种印象,我一切正常,但没有活着。生命仿佛从我身边流走。』排列之后的最初几周,我停止了【运行】;表面上看,我的生活没有变化,但我的义务感慢慢改变了。现在不管做什么:清洗、熨烫、打扫、照看孩子,我都能很开心地去做。我经常发现自己完全在幸福的状态,现在我知道,这是我的位置,我活在哪里。我可以活在我的家庭里。在和我丈夫的伴侣生活中,对于婚姻的责任,我有了全新的见解。有很多事情,就这么简单地发生了,而且持续地发生。”
这不也是奇迹吗?我没有调查国系统排列效果如何,这使得这样的反馈更加令人感动。我总是在排列中体验到一种奇妙感。无论我们从排列中就个人与家庭纠缠、疾病关系或职业学到什么,其影响常常很奇妙。
在这个充满理性的世界,系统排列提示我们失落了一些东西:一种奇妙感,它常常与对未知事物混合着敬畏的神圣感相连。这种敬畏(甚至在专业系统排列治疗师中)会与我们想要解释每件事、将知识用于进一步目标的愿望相抗衡。人类的理性每样给奇迹留出空间,是吧?奇迹是不被接纳的,会简单地贴上不可解现象的标签,直到它们能被分类和解释。或者我们只是害怕它们的存在,因为这等于改变我们整个世界观?如果除了已知和未知(还不知道,但未来会知道),还有些东西不可知,那会怎样?我们无法强迫神秘事物露出真面目,但它有时会脱下面具,让人可以在退开之前短暂一瞥?那是我们仅能以敬畏来接近的秘密?为了有所不同,我们将家庭系统排列看作重拾奇妙感的机会如何?以洞察力和谦卑,接受那些所给予和呈现的,意识到那是“赋予”我们的,承认无论怎样的动力在运作,那只是整体的一部分。
■具体问题具体解决  
我认为奇妙感是一种决定性因素。它让我们直接接触事实;本质上我们对生命的深层事物近乎一无所知,可能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而同等重要的是,务实和清醒地看待系统排列所带来的洞见,以及这些洞见如何直接为日常问题提供解决方案。在家庭系统排列效果这一层面上,我们能说什么呢?系统排列如何发挥作用,有何结果?这个提问有两个基本元素:
1、排列的结果是什么;有无洞见产生;来访者感觉更好或问题得到解决?
2、系统排列背后的机制是什么;须观察那些规则;应做些什么、不应做些什么?
带着特定问题来到系统排列工作坊的来访者们,当然对第一个问题更有兴趣,但给出一个确定答案那太轻率了。要对心理干预的影响做精确评估几乎不可能,因为每个来访者都面对大量影响因素,无法判断改变的发生是否某个干预的结果。这适用于所有的治疗,也意味着所有科学的效果评估研究值得怀疑。迄今为止,家庭系统排列领域只完成了少量研究,试图科学地证明排列带来了来访者生活发生的变化;但即使结果很好,这么少的研究也不足以作为统计上的证据。另一方面,收集了大量经验知识,尽管这是主观的关于案例的知识,它可能比任何科学研究说出了更可理解,更一致的语言。
我相关于系统排列工作的治疗力量,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是它的普及。例如,1996年我开始进入这个领域时,我的课程里都是我的朋友和它们的朋友。课程总共15个学员,是免费的,因为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这种治疗形式,我愿意介绍给他们。这是我的系统排列工作坊的开端;不出几年,我没有做任何推广工作,已有一千多人来参加过。我的来访者从口碑或个人推荐知道这个课程,不是从所谓治疗现场而是从社会层面,所有我的来访者有教授、农夫、屠夫、医生、文秘、家庭主妇、有怪癖者、老人、年轻人、经理、退休人员甚至青春期的孩子。父母们带着儿女前来。他们很多人以前从未看过心理学家或治疗师。对我工作的认可和来访者的信心表现,他们在工作坊后让他们的伴侣、亲戚、朋友来找我。这让我满怀感恩——我无法想像对我的信赖能有比这个更好的证明。
我的很多同事也有类似的经验。无疑的,你可以说它是“一时之兴”或“时髦”,但那只限于很小的范围,专业而有能力的系统排列治疗师不会在这淌浑水中摸鱼。当然,即使最好的系统排列治疗师也会犯错误,或有来访者不满意,但当我想到那些关于看医生、牙医有负面体验的人,和我自己在任何团体中总有抱怨者的事实,我总是惊奇在排列工作中这类事情如此稀少。绝大多数体验过家庭系统排列的人,发现从中获益,有治疗效果,他们比任何其他人更有资格做出判断。到处都有对家庭系统排列的专业或媒体批评,质疑其有效性和可能的危险,但这些多数来自从未体验过排列而抱有偏见的人,他们把排列工作中少数出差错的例外,看作验证系统排列危险性的大好机会。我发现大部分此类批评都带着难以置信的傲慢,那么多人亲身体验到家庭系统排列给自己和家庭带来的疗效,他们却视而不见。
看待家庭系统排列的效果时,需要考虑若干情景因素,来工作坊的人带着各式各样的问题,看排列的结果时也要关注一个事实:所呈现的洞见不只影响原来的问题,也触及其他历程。我倾向于考虑下列因素,当然它们不是全部:
1、身体疾病;
2、心灵痛苦;
3、与原生家庭的冲突;
4、伴侣关系和/或亲子关系问题
■身体疾病
家庭系统排列不能治愈身体疾病。然而,排列可以治疗心灵的失调,让个体或家庭心灵的系统动力恢复和谐平衡,于是来访者感觉『复位』(英文译者注:德语单词Verruckt意思是疯狂或患精神病的,或者错位描述更准确。英语中最接近的是Deranged,暗含需要重新整理之意:rearranged。)身体疾病经常是内心纠缠和系统失调的结果,身体 - 心灵 - 心智系统这个部分尝试减轻紧张不安,于是导致失调这一后果。那是无效尝试引发出肌体症状,真正的解决之道,只能是重新整理歪曲了的心灵执行。
排列的结果之一可以是身体疾病变得不是必然的了,但先得了解不是所有的疾病都是系统失调的结果,系统紊乱不会是身体疾病的唯一原因。尤其是验证疾病例如癌症,尽管明显有系统失调,但不可能认定(标签)此纠缠是肿瘤的病因,靠排列来治好癌症是不太可能的。无疑排列可以帮痛苦的人找到某种“平衡”,但对疾病能影响到多少还是未知数。尽管如此,当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奇迹的确会发生,同时这取决于我们通过排列,对于神奇的事物,打开心灵之门的可能性有大大的助益。
我们所知道的是,无论是医疗还是自然疗法未能治好的疾病,常常在排列之后,医疗突然开始有效。
像我的许多同事一样,我经常与自然疗法合作,尤其是顺势疗法。同时也有一些医生和心理治疗师,合作是说他们会在所有其他方法宣告无效后建议病人来做排列。所有这些例子中,治疗师和医生参加过我或我同事的工作坊,对什么是系统排列有第一手经验。我从不问这些来访者关于疾病的细节,那不是我的工作,通常也不必要。我只看系统,或者更准确地说,我让病人/来访者能够看他自己的系统。很多案例中,后来我从治疗病人的医生或治疗师那里听到,医疗或治疗忽然奏效了,有了显著进展或完全康复。
我想重要的是,个体和系统(或集体)的心灵层面与肌体层面(身体)没能触及彼此。很多疾病是系统纠缠或心灵深层冲突的信号,因此如果不倾听心灵的声音,便无法治疗疾病。不幸的是,很多案例中患者已经病入膏肓,变得无法控制。也有可能某种疾病把病人身体和心灵两部分都损害,无法再区分原因和结果,在这种病例中,必须兼顾两者,缺一不可。
在身心症是主要的背景下,排列常常带来即刻痊愈——例如暴食症、偏头痛、阳痿、意念障碍以及各种慢性疾病。最近还有来访者告诉我,自从做了排列以来,她十年中第一次连续5天没有头痛。另一位参与者,自己也是治疗师,只做了一次排列就几乎彻底摆脱了困扰他多年的毁灭性的偏头痛。这类成功故事无法计划或预见,反正遇到类似的诉苦,我总是建议去做排列。
■心灵痛苦
这里我们要区分明显的病痛(例如:精神病、躁狂)和较弥散的痛苦(如:抑郁性神经症、反应性抑郁等)。排列对两类人群都有益,不过前者通常需要长期的持续支援性咨询和治疗。尽管如此,家庭系统排列中的洞见,开辟了运用系统观的新领域,带来了治疗的机会,即使对于像苦于重症精神病这样的来访者。慕尼黑的心理学教授Ruppert在其《混乱的心灵:精神病的隐藏意义》一书中,对此做了深入描述。他清晰地展现出个体的迷失或精神错乱始于家庭系统的错乱。
比如当孩子是乱伦而生时,系统便错乱了。妈妈有时又是姐姐,爸爸同时又是外祖父,或者舅舅同时又是哥哥。注意这听起来多让人混淆?系统中这种混乱导致错乱。其结果是一些家庭成员背负这种错乱,并用精神病的方式表达出来。
如果有家庭成员杀了人,模式类似,特别是被害者也是家庭成员之一时。后代的家庭成员会(潜意识)感受到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负担(经常是很多代以后,对相应的人和事已经一无所知),成为精神分裂。也就是说发生了深层的分裂。当女人在战争时期爱上敌军士兵,生了他的孩子,也会有这样的分裂。孩子(或其后代)会感觉到同时属于两边,而无法吸收或处理这一局面(如果妈妈被其家庭抛弃,这一点更适用)。我也看到过对受害者和加害者双重身份等同的案例,来访者表现为自闭症。
这样的案例中可以(像其他来访者家庭没有创伤性负担的案例一样)在系统中重整受害者、加害者、罪恶感或位置次序,触发个体心灵中深远而持久的治疗力量。Ruppert 记录过多个成功的例子。同时他的个案史也显示,精神病的单纯个别治疗(尤其是有用药时)与关键毫不相干,真正的错乱是在家庭系统中,这种治疗法无法治愈个体也无法治疗家庭,创伤会传递到下一代。
家庭系统排列也可以为多种问题提供解决之道:从忧郁到重症抑郁等各种程度的抑郁;关系失败或癌症,以及其他多种心理问题。有时会曝光出家庭创伤(是在过去几代,来访者已经毫不知情),有时是为了另一家庭成员而无意中受苦。然而,很多案例中,发现原因都在于拒绝(意识上或无意识中)父母之一或双方。不能接受父母本来的样子的人,切断了自己的生命之源,因而丧失力量。这类案例有时简单的排列即可提供解决。
为做结论,我想介绍另外一个案例,那昭显出纠缠可以多么奇特,而排列如何曝光年代久远、深深隐藏的纠缠,并且治愈家庭。这个排列发生在意大利:
前一个排列中一位女士离开房间,因为她无法忍受看着两个男人——父子俩彼此靠近,儿子倒在地上靠着父亲的脚。排列介绍后这位女士才回来。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说她知识看不下去,当她在房间外时,下半身完全麻了。她现在都觉得站不稳,她害怕摔倒,心在狂跳。
我知道她怕的是她20岁的儿子,儿子已经发生几次严重交通事故。我想这里可能有些连结。我没有多问细节,而是简单回应她所说的,她的反应是对前一个排列的。于是我排列两个男人,隔3米站着,要他们看着彼此。而后加入这位女士,让他们组成一个三角。我没有告诉两个男人他们各代表谁,我自己也不确定,我只是跟随了那个画面。
其中一个男人友好而温情地看着另一个,第二个则对此有很大的困难想要走开。我坚持要他跟第一个人保持视线接触,他的动作很慢,恐惧和防御慢慢变成吸引,最终两人深深拥抱。这这个过程持续了10分钟,没有说一句话。
在此其间这位女士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她看不下去两个男人相互抚慰的动作。我要求她睁开眼睛,看着拥抱的两个人,她做不到。我扶着她的头支持她,但她转开了,之后我要求她站起来,让一个代表躺在她刚才的位置。代表不是代表来访者,而是代表她身份等同了的某个人。此时当有人代表未知的那个人(躺在地上的女人),来访者的腿不再麻,能够移动和看着两个男人,最终她走进并抱住了他们俩。
然而,躺在来访者先前位置的代表,仰卧着,睁大眼睛,却什么都不看。她的眼睛看上去了无生气,而后她忽然说了一个德语单字。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这个代表是哥伦比亚人,在意大利住了20多年,她可能听懂一点德语,但她不会说。可是现在她在重复那个字,清楚响亮而流畅地用德语说着“水”。我问她什么意思,她(现在用意大利语)回答:“我躺在水底下。”
我有股冲动要合上她的眼睛,让她做回死者,但我克制住了,让来访者去做。当来访者的手碰到代表的眼皮时,代表立即开始大声呻吟,腿向胸部缩,就像下身抽筋绞痛。我忽然心中看到画面,并明确地说:“这是一个怀孕的女人连同孩子在水下,我需要孩子和那个父亲的代表!”这两个代表立刻抱住地上的女人,三个人一起沉浸在深深的爱与痛中,也都得到释放。来访者也解脱了,她现在那个站起来放松地转向那两个男人,同时仍为地上那三个人而感动,并深有联结。
这样神秘而又强烈有力的排列,深深感动了所有参与者。两天后来访者告诉我:“我从儿时起,就一直有种正在怀孕的感觉。打从我能记事起,我就有点肚子大,像刚怀了孕一样——纯粹是身体的感觉。从昨天起却消失了,就是不见了。
后来我们一起吃午饭时,一个参与者问起,何以来访者白肤金发,而她的弟弟(也参加了工作坊)却是深色皮肤。她说:“因为我的祖父母来自奥地利。”这样一说,所有人包括来访者忽然明白,为何代表说出德语的“水”。
■与原生家庭的冲突
以我的经验,家庭系统排列在这个另一能提供最为快速有效的解决之道。那些与父母或亲属有纷争的人,那些真的想找到解决之道的人,都会采用家庭系统排列的方式。来访者会找到自身的解决(这是要点所在),而且大多数案例中,效果会辐射到他重要关系中的其他人(如果他们仍活着)。即使那些人已经不在了,排列仍会带来巨大的改变,因为父母不只是个体,也一直存在于我们每个人内心,当从内在解决了冲突时,总是会有积极的后果。
在重大问题,例如性侵犯和家庭暴力的案例中也是如此。我在柏林的一个工作坊有下述经历(这也是一个“心灵的流动”案例,我不加删节地记录了所有经过)。
一位年轻的女士告诉我,她父亲和其他家人间互相憎恨,这让她觉得负担很是沉重。她的父母已经离婚有年,妈妈和姐姐都很怕爸爸,他过去使用过暴力。她们都在躲藏,只有这位年轻女士能跟父亲接触。
我让她排列父亲的代表,让她(在这个案例中我直接放入来访者本人,没有用代表)面对父亲站着二三米外。一开始他们知识期待地相互注视,而后她慢慢走向他,但走到一半就停下了。她在等待,空气中有股紧张感,不过那绝非敌意。他们继续互相观察,好像都在等待有什么力量可以释放那股紧张,但又谁都不愿迈出第一步。我轻柔地把手放在来访者脑后,用最小的压力推她的头,让她向父亲鞠躬。我收回手时,她用自己的风格持续着鞠躬的动作,不只是身体上的,现场的人都能感受得到,那还司强烈地出自她的内心。她抬起头来,两人怀着温柔的爱意相互注目。她眼泪夺眶而出,走向父亲,倚在他的肩上。他们温柔而又充满感情地拥抱了很久,父亲也非常感动。我等到他们慢慢松开手,她平静的往上看,仍然轻轻靠着父亲。我用一句“谢谢你。就是那样!”结束了排列。没有再说什么,我不加解释,转向下一个来访者。
第二天她问我那是否就是她的排列的全部。我说“是的”,停了几秒,让她能消化这个“是的”之后,我又说“最重要的是我帮你做的动作。不需要再做其他的了。”而后在晚间的反馈会谈中,她问我现实中她该怎么做:妈妈和姐姐仍在躲藏,而父亲总是向她问她们的下落。
“告诉他你爱他,你很高兴是他的女儿。”我回答,“同时你也爱妈妈和姐姐,所有你不愿卷入这个冲突。我们在这儿都看见和感受到你对他的爱。如果你让自己感受心中对他的深爱,相信你的爱,可能你都不需要再对他说。然后你可以用爱完全脱离中间协调人的角色,只是做他的女儿。这是鞠躬的意义:「爸爸,我很高兴是你的女儿;我只是你的女儿。」”她点点头。我看到她虽然有点困惑,内在的心田已经播下了种子。
工作坊的最后一天是周日,在一开始的团体讨论中她告诉我:前一天晚上妈妈打来电话说,妈妈和姐姐跟爸爸见面了。见面是电话安排的,显然他们相处得不错。工作坊期间,来访者跟三位家人没有任何接触,妈妈打电话给她只是因为发生了那么不寻常的事情。
兄弟姐妹间的冲突常常可以用惊人简单的方式解决:只需要承认排定的次序(同时也是一种层级);这与人的价值、高低、重要与否毫无关系。这可以对照公车站的排队:后来的人要尊重秩序,让前面的人先上车。如果他想插队进去,一定会有麻烦。手足同胞之间也是如此。例如老三对老大老二说:“你们在我前面。你是老大,你是老二,我是老三。”这常会有奇妙的效果,尤其是最小的孩子不愿相信这一点时。我有时会说:“你不需要相信我。看看你的家庭记录就够了。”
■伴侣关系和/或亲子关系问题
这是一个比较困难的主题。是真的,通过排列经常能为亲密关系议题找到好的解决方式,但实现这些洞见,常常比与父母和解难得多。这可以理解,来访者通常不再跟父母住在一起,而是跟伴侣共度日常生活,建立起很多习惯和行为模式,这些行为常常是自动的、无意识的,就像老司机换档一样。人一方面要能脱离模式(活着看着伴侣脱离模式,要么会看到尽管自己渴望、但伴侣不想要这样),另一方面要忍耐这个历程所需的时间。在伴侣关系和亲子关系中,所有家庭纠缠凝聚到单一的场所,与个体自身行为所生的信纠缠混杂在一起。我知道很多夫妇从排列中大有获益,但这些收获来得可不容易。不是说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需要“致力于此”,而是要有相当强的意愿,不再为所有的痛苦与不幸责备伴侣,而是接受伴侣的不同之处,相信那会丰富自己。
一个非常专门的领域,是对有错位或异常行为的孩子和青少年工作。医生和心理学家都太快地做病理诊断,比如ADHD(儿童多动症)这样的“时髦”疾病。然而,家庭系统排列显示出,行为异常的孩子,常常只是表达出家庭系统的“错乱”或未解决的问题。他们极度敏感,驱使他们试图为整个家庭驱除一些东西,就如Franke-Gricksh在起著作《你是我们的一员》中呈现的,她用日常学校生活的多个案例证实了她的观点。不必用丸药或长期治疗(在个别案例中可能需要,会建议使用)惩罚孩子,只要真正看家庭系统就够了。Franke-Gricksh记录了很多来自这类调研的卓越结果,即使最难相处的孩子和青少年也一样,令人印象深刻。我全心全意地向所有教师和教育学家推荐她的书。
然而,这类同样要记住,我们掌握不了我们的命运。我们无法从孩子独特的命运、混乱、失败中拯救他们——家庭系统排列也做不到。我们不应为每个年轻人的反叛或傲慢,拿起“海灵格圣经”(那只存在于争取和谐的幻想中),或逃到家庭系统排列中求安全。不能忍受紧张和不一致的和谐,是肤浅的。最好的排列,是生活本身,系统排列只是纠缠太深时使用——即痛苦很严重时,这适用于每个人,尤其是年轻人。
■承认真相
到底是什么有如此普遍而突如其来的效果?排列之后可以做什么?不应做什么?
海灵格的标准大安市“让它在你的内在运作”,或者“把它带在心里。”参加工作坊的人经常会问:“现在我该做什么?平常怎么完成它?怎么用它?”我会回答:“什么都别做。你做不了什么,就让它沉淀一下,渗入内心,然后忘记它。”
据海灵格的观点,家庭系统排列主要不是一种治疗。很多治疗师在其工作中整合了排列方法,在治疗层面工作。然而治疗这个词,严格来说,不适用于海灵格方法:没有人做什么,没有人改变什么。发生的全部就是与真相相遇,或者更适当地说,与此时此地对来访者很重要的那部分真相相遇。其效用是这种相遇的结果。海灵格工作的方法及其如何起作用,可能仍是个谜,但其他都很简单。只是看着真实,接受它本来的样子。实现,来自于真实。
这是家庭系统排列与几乎所有治疗方法的差别。不仅看事物是什么、怎么样,并且与事物的本来面貌和谐一致。接纳本来的样子。这就是带来解脱的伟大的解决。那真是伟大的解决,排列中通常只做几小步,然后在真实生活中长期澄清,直到当事人真的接受它。我们所有的规划与行为模式,都过于视而不见而不是真的看见,太过防御而不是接受,试图改写生命而不是拥抱生命本来的样子。
但是接受生命本来的样子,就似乎难以忍受。真相是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有令人畏惧的影响。所以我们寻求解释,但解释只是科学技术的有力工具,一旦用于真实生活,它就像镇定剂——让我们安静下来,却消弭了真相。奥义喜欢说我们选择了父母,甚至选择了孕育我们的性行为,声称这样我们可以学到让自己完整的生命一课。这当然不可能证实或证伪,它可能对也可能错。这只是有人做出的一个断言,有些人相信它。它确实有一个作用,作出了解释,带来一些安心和安慰。当我们认为知道一些事物的原因,尤其是严肃的事物时,它似乎较容易忍受。
显然,更理性的方法是宣称所有这些都没有意义,我们的出生不过是偶然事件,但这一开始就是幻像,同样无法证实或驳斥。其二,即使这个“启蒙”观点也用了偶然因素来做解释。那些坚持认为我们的出生纯属偶然的人,可能试图略过科学事实,表现得好像他们知道些什么。偶然论与奥义解释有同样功用,而事实上它只是无法证实或检验的另一个断言。这就是我们“理性启蒙”。我们不肯说自己不知道(这是真的),总是用解释来寻求安慰。然而,如果在不预设的意义上认真对待“偶然”,它仍承认了对随意事实的无所知。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也不了解有无智慧设计在内。不管是什么,是否设计国,个体行为还是偶然因素,根本事实是:我们不知道。我们所知道的只是事物存在的方式。如果我们在此停下,接受事物本来的样子,我们就会面对真相。
了解这一点至关紧要。我们要在真相前停下,而后它会影响我们。只有真相会打动我们,把握真相。理论和解释是冰冷的,因而没有效用。我们以为解释能帮我们理解某种情景,至少让我们有可能改变它。且不说我们无法换掉父母,单就我们自身的存在,改变这一想法也完全忽视了真相。我们可以改变,但无法改变真正的自己。改变自我的想法是自负的想法,是造物式的想法。自我对其自身工作,改变自己——等于说自我去改变自我,一切保持原样。这就是所谓的改变,由于自我无法改变自己的基本结构,一切都是肤浅的表面文章。一自我改造自我几乎是其自身的产业,并在致力于“改造你自己”事物的人群大行其道,因为他们不必忍受通过真相而改变的折磨,后者只有在停止“改造你自己”时才会出现。
海灵格伦敦课程【接触爱】的录影中有非常感人的一幕:一位女士因儿时得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过去4年都坐轮椅,希望做一个排列来处理她的问题。简短讨论后海灵格问它:“如果看着你的生命,它是什么样子,想像你没有得小儿麻痹症,像其他孩子一样长大,过着正常的生活直到现在——哪种生活更可贵?”在尝试忽略这个问题后(海灵格对此决不允许),她安静下来,深深感动地说:“现在这样。”
“接受”自己和生命,始于接受父母。他们站着这生命的开端,是生命的起点,所以最简单也最深刻的带来解脱的句子是:“你是我爸爸”或“你是我妈妈”。如果排列但前家庭,则是“你是我第一个丈夫”,或“你是我第一个妻子。”如果将关系简化到其本质,说出这些句子,那压着人们多余的东西都会消失融化。如果儿子简单地把父亲看作父亲,说出这句话,无论那一刻之前有什么分开过他们,父子俩的内心都会被触动。女儿对性侵害过她的父亲这样说,也是一样。存在亲子关系是一个层面,行为是另一个层面。
这同样适用于女人将第一个丈夫看作她接受、爱过和婚配过的男人。说出“你是我第一个丈夫”,她不只承认和尊重了那个男人,也承认和尊重了自己的行为、付出的爱以及和那个男人共用过的一段生命。当伤害和痛苦让过去经历好像是个错误,或者她把自己看作受害者时,这会很难。这句话一开始常常像口袋里握紧的拳头一样隐藏着。然而,如果治疗师带着来访者集中注意存在丈夫、妻子、孩子这个事实,那拳头便松开了,心中的门会打开,无论有怎样可怕的经历,或在其他人那里受过什么苦,认可和爱可以进来打开心中的结。
这样人们将生命的一个片段放回自身。尝试否认、压制、忽略作为儿女的事实来拒绝父母,或对于以前的伴侣,拒绝曾经爱过或以激情与那个人相连的事实,都会禁锢住生命的主要部分,贬低自己和自己的存在(不只是贬低其他人)。
几年前我在电视上看到一场与Martin Bormannjun的讨论,他是纳粹德国第二政府领导人的儿子,他父亲是希特勒的好友,并与其同名。Bormannjun积极投身于德国与犹太人的和解,对纳粹政策毫不赞同,他当时说:“当我作为儿子看着父亲,总是深怀感激,是他给了我生命,那对我来说是无比贵重的礼物。”
这是在看本质,看两个男人的根本关系。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儿子;一个给予生命,一个接受生命。否则做儿子的要因为父亲是个罪犯而丢弃自己的生命吗?父亲的犯罪改变不了父子关系的事实。父亲已经在深层给予了。儿子若不接受,试图否认,那是在拒绝自己的生命。
父亲的罪恶?那是他个人的,与儿子无关,也与父亲的身份无关。无疑的,作为罪犯的孩子,命运会很艰难;但若事实如此,孩子要看见和接受两者:父亲就是父亲,同时父亲是个罪犯,就是父亲是个罪犯,儿子仍有权利爱他。如果儿子仰视父亲,他会真的爱他。
『承认其本质』随着生命而开始。不是生命理论儿时体验生命本身。这个历程有开始,有各阶段的发展,会走向结束。它来自于未知,有回归于未知。就像海上的浪花短暂升起,然后落下,消失自在水中。如果只是看着,会看到孩子出生,先是藏在子宫里生长,而后忽然降生为人。这样说来生命来自空无,也会走向死亡。有人很老死去,有人很年轻就死了,有人走得很慢,有人走得突然,一切都会过去。
家庭系统排列中,治疗师让死者的代表躺在地上明示死亡,这样他也会看到家庭如何应对他的死。生者常常拒绝接受家人的死,尤其是死得可怖、死得突然或悲惨的时候。死者在家庭良知中被压抑了,只存在于边缘状态。良知试图以此来逃离惊恐、无力,回避生命脆弱的事实。

第5章:良知和心灵--维护和发展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是生命不可仿制的完整版本,每个人也都是自己的父母。我们每个人都有特别之处,用自己的方式感受内在的声音,我们每个人也都想实现自身的天赋和潜能。同时我们又被自己的起源紧紧束缚住,潜意识中追随这起源所铸造的使命。这些如何相互结合?这些冲突和张力怎样减轻?什么样的助力在这里运作?
常规方式,【现代】方式,是与过去决裂,把自己【摘】出来。自我和个体品质与传统对立,并极力鼓吹这一点。新的反对旧的。然而,新的要从旧的当中产生,昨天是今天的先决条件。不单是说,现在中仍包含这过去,只是形式变了,新的也是旧事物的变形。因此看见、承认和尊重旧的——起源、过去、祖先——至关紧要,因为旧的才能让新的成为可能。
当然旧事物有其局限,有时我们每个人都会感到被原生家庭限制或束缚。局限的程度在生命的不同阶段有所差异,但每种形式都有局限,每种形式中都有两种相反的动力在作用。一种力量维护旧有的,抗拒变化;另一种促进改变,需要时甚至会带来破坏,以创造更多的空间。在政治界这些力量被称为【保守派】和【改革派】,他们常常不可调和,两边都大声地说服他人认同自己的正确和必不可少的。而实际上两者都需要,他们明显的不相容只是纯属表面现象,因为没有保守派,没有持久性、限制性、排斥性,就不会有创新或持续的存在,不会有形式——没有社会形式(没有团体或社会)。另一方面,没有解体,不加破坏(旧)形式就没有变化,没有运动,没有发展,其合理的后果也是没有世界,没有生命,没有社会。最终解体和破坏,也就促进了维护的产生,它们是进步和发展的发动机,但它们也需要相反的事物,以便所有东西都能存在。在部分的不断解体和重新形成中,整体得以保存——没有死,也没有生。想要拥有生命,就不能谴责死亡。
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两个高层权威,良知(维护)和心灵(发现)。良知服务于维护,心灵服务于发展。良知约束我们,心灵拓展我们。良知将我们限制在自身起源的边界内,心灵则引领我们穿越边界。
个人良知
什么是良知?首先它从情绪上(海灵格对比过良知与平衡感)告诉我们,或让我们感受到所做(甚至只是所想)的事是否合适。如果不合适,我们会觉得罪疚。如果我们说谁“没有良知”,是在表达一个事实:这种感觉在此人身上不再起作用,他/她无法再区分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这里的准绳是对或错的感觉,更通常地说,是对罪疚感的衡量。一个【良心上过不去】的凶手仍可被看作人,看作我们的意愿,至少他还有良知;但他要是没有罪疚感,会被看作无道德,近乎非人。看来我们的良知是一种特殊的人类因素,没有良知的人,多少有点丧失属于人类的资格。
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合适?什么是不合适?从我们的家庭知道。从塑造我们的团体知道,我们内在的规条法令全部源自于家庭,每个规条都非常非常古老。这些规条千百万年代代相传,每一代都加一些东西进去。于是这规条法令全部的变化在于不断发展,细分,和更加复杂,同时保持其实质。旧日经验遗传下来,创立了指标,告诉我们什么可以做和不会受罚,什么则不能做。
这规条全部不是靠抚养教育传递,也极难被抚养教育所影响。我们了解团体的价值观和规范而不必刻意学习。良知就像直觉一样运作,只要进入新团体,我们会迅速确定团体接受什么、不接受什么,如果我们想保有团体成员资格,我们就必须接受其规则。
西方社会高度重视良知。尽管宗教价值和标准的重要度下降,良知仍是关于是、非、善、恶的个人决定的终极权威。
只要我们脱开个人良知进入更广的层面,就会接触到良知的限制,因为我们忽然发现其他人有完全不同的良知,甚至这个人根本不能接受的,对另一个人来说却是好的、正确的。在为良知唱赞歌时常会忽略这一事实,可海灵格忘不了这一点。为什么有人杀了人仍自觉清白无辜(无愧),为何同样的行为,有时人们觉得负罪,有时却自认清白?答案是:良知不是常规的道德权威,也没有普遍的伦理基础。它只是维持系统平衡的一种元件,这平衡将我们连结在团体内,主要是在家庭内。
我们那种追求归属资格的欲望,是良知的根本所在。在很多方面我们都应感谢家庭:第一,我们来自于家庭,父母给予我们生命的礼物;其二,没有他们的关爱照顾(无论动机如何,或抚育中有何局限及过错),我们就无法长大成人;其三,人不是孤岛;不归属于群体,人几乎不可能生存,而最重要的团体,就是家庭。对团体尤其是家庭重要性的认识,深深影响我们的潜意识。我们不只深感对家庭有义务,也觉得没有家庭我们将会有所损失,这种义务感就是我们意识到的良知——罪疚或清白无辜(无愧)的感觉——基本的人性渴望让我们想要归属,首先是归属于家庭。这种归属于家庭的渴望可以转向,带入另一个团体,但若密切观察,很快会看到,即使拒绝家庭转而寻找“替代”团体的人,其实也是在找一个家,而且经常会发现,这种拒绝是背负着家庭负担,寻求摆脱的结果。
好比说,当其他家人在受苦而我们自己感觉良好时,会有罪疚感。另一方面,我们若能报复或损害(假设)伤害了我们团体成员的另一团体的人,我们会感觉无愧于心。自杀式【人肉炸弹】今天已经非常常见。作恶者会感到负罪还是无愧?当然无愧!他们自居为烈士,为家庭、宗族、宗教或人民而献身。
良知与高层次的道德无关,也与通常认为的善恶之分无关。任何团体所信奉的教高层次价值,只是为了将自己与其他团体区分开来,以确保自己的生存。良知(我们已经叫它系统平衡元件)告诉我们要继续归属于家庭或宗族,我们应做什么,不应做什么。如此而已!如果与家庭(或替代这个位置的任何团体)认为好的保持一致,我们会感觉到“良心上过得去”、自感无愧于心。反之,如果我们害怕自己的行为被宗族或家庭惩罚,我们会被罪疚感所折磨。这在家庭系统排列会看得非常清楚。
这不只适用于家庭,也使用于任何团体——我们在所属或希望归属的每个团体中,都有自己的良知,因此当一个团体要求的行为危及我们对另一个团体的归属时,我们立刻陷入冲突。然而,良知带来的最有力的连结是对原生家庭,家庭给了我们生命,作为受惠者,我们总是感到对家庭有亏欠。
无疑,与自己团体的连结,确保我们的生存,在人类斗争史和个人生活史上都是如此。这种连结有双重目的:保证团体和个体两者的生存。同时连结也是双刃剑,它产生区别。连结的同时也与其他人区别开来。连结明确说出团体中接受什么不接受什么,同时也排除了某些事物和行为模式,以及有那类行为的人。有时也会排除某些思想观念,如果团体感到受它们的威胁。团体认为自己的价值观必其他群体组优越,从而设定了冲突,乃至最终导致走上战争的舞台。
系统记忆(集体良知)
除了个人良知外,海灵格也界定了第二层面的良知,集体良知。我更喜欢叫它“系统记忆”,因为“良知”这个词总是跟罪疚和清白感、疑虑、自我反思等相连。我们无法真正认识海灵格所说的集体良知,因为它深藏潜意识中,没有相关个人良知的那些感觉。因此我觉得“记忆”这个词更清晰、更合适。团体(家庭)发生过的每一件事,团体成员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储存在这个记忆中。它比任何教育和抚养更能建构我们的内心。我们带着记忆来到世上,它存在我们的心里面,潜意识中决定我们的生活。排列显示得非常清楚,这种记忆下无一物可以隐藏。家庭中隐瞒或埋藏的,系统记忆完全知晓并确保清偿旧债——有时已经隔了好几代。
这完全是潜意识过程。某个来访者没有做任何坏事却一直感到罪疚;另一个不曾被威胁却因恐惧而无法入眠;还有人深感不可解的愤怒,尽管童年很幸福,也没有对他做过什么;还有人没来由地总是悲伤。所有这些和很多其他案例中,可以确定家庭系统记忆在影响来访者。来访者的感受,实际上是某个祖先的感受,后代只是被迫完成家庭的未完成情结,提醒我们被排除的人和事。这可以在排列中曝光,那是常规解决的第一步,解决还包括承认和重整既存的秩序。
集体良知和记忆不属于个人,而是控制着团体、集体的平衡,它服务于传下来的秩序,无人可以逃脱。这些秩序似乎是一种普遍的社会-控制机制,随着人类进化而发展,纵然不是本质所在,至少也对人类的生存十分有用。这些社会控制,不是为个体而是为团体(最初是,可能仍然是为这个种群)设立,因此个人无法逃脱秩序。他只能以洞见和接受个人命运来尊重秩序。家庭系统排列让我们看见集体记忆(通常潜意识中)如何影响个体生活,来获得洞见。
最重要的社会秩序是:整体性(归属权);付出和接受的平衡;层级秩序。
整体性(归属权)
系统的完整,和完全承认系统经历过的每一件事,对其生存非常重要。系统发生过的每一件事都永远是系统的一部分,因为它真的发生过,因此每个家庭成员(每个事件)都有同样的归属权,无论活了多久,怎样生活,做过什么(人是好是坏),或者事件是愉快还是可怕。人们倾向于压抑可怕的事件(以及相关的人),但这会损害团体的生存成长能力,导致事件代代重复,直到被看见和承认。每个人有同等的权利,不只是说不应贬低和排斥某人,同样也不应有人高于团体(例如作为英雄)。“归属”只是确认现有的连结,争取团体的完整。
大部分的纠缠是因为打破了这一社会法则。如果一个家庭成员被排斥(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家庭潜意识中),后背通常会有一个无辜而无关的人代表他。这个后辈纠缠在被拒绝的祖先的命运中,无意识的表现和感受,都如同他就是那个祖先,他活在过去。系统以此试图修复其完整。
付出和接受的平衡
无论何时,付出和接受的平衡是人类关系的根本元素。如果我们收到一些好东西,总会觉得欠给予者什么;如果别人错待我们(或家人),我们会觉得有权(有讲究族杀和族仇的系统中,甚至有义务)报复于加害者。
平衡法则不只在个人层面运作(因而我收到一些东西,就会回报一些东西),也在家庭系统排的集体层面代与代之间运作。如果有极大的不公正,家庭系统会保有平衡的愿望,后代的孩子会被罪疚感折磨,无意识中寻求赎罪,来修正这种不平衡。
为纳粹家庭的后人做排列时这一点尤其清楚,他们仍背负着罪疚,直到祖先能面对罪责悲悼死者。一个典型例子是在海灵格的工作坊里,一位年轻女士为她的两个孩子几乎包含惊恐。这恐惧没有道理,但她摆脱不了孩子会死的念头。排列曝光出,她的祖父曾在纳粹党卫军中,杀害过犹太女人和孩子。她的父亲以自杀尝试过赎罪,但家庭没有获得平静,直到她看着被杀害的孩子们,为他们哭泣,向他们和他们的妈妈鞠躬。
我们发现在用不公、欺骗甚至谋杀积聚财富的富裕家庭里,有类似动力。有时(在简单的案例里)后代忽然失去财产(赌博或投机),有时家庭中净是药物成瘾或抑郁,或者有多例自杀和意外死亡。这可以覆盖好几代。我们在美洲(北美和南美)见过很多排列,显出奴隶制的影响,而贩卖奴隶今天仍有。看看政治观点、一是形态和政策,或者人们从前的殖民地移民回到祖国的平衡历程,会很有趣。
另一方面,平衡的系统带来解脱。如果我们给回等值的东西,我们就还债了,于是解脱。这样,偿还收到的东西,便不会形成连结。发明金钱来做交换,于是免于连结。为性付钱也是一样,只要没有孩子就没有连结。如果想要有连结性的深层关系,最好少一点金钱意识和算计。
层级秩序(次序)
层级秩序是指,团体内先来者有优先权。即父母(伴侣)比孩子优先,哥哥姐姐比弟妹优先,第一个妻子比第二个优先等等。然而团体和系统之间,新的系统优先于旧的——即当前家庭高于原生家庭,第二个家庭高于第一个家庭等等。“高于”不是说更好或更重要,而是承认时间顺序,例如这句话“你是第一个,你是大的,我是第二个,我是小的”或者“你是她第一个丈夫,我是第二个”。很多人不情愿这样说,因为怀疑言辞外有隐含的压制,但这只是像公车站或柜台前排队一样,后来的人站在队尾,尊重先来先上的事实。这与排列中人的重要性无关,只是让生活变得更容易的一种功能秩序。
我们经常纯属无意地违反秩序,也有时很清楚、故意,但就像影响市场的“无形之手”那样,秩序总是以他们的方式暗中作用于我们。例如:婚姻中期待很久的第一个孩子降生,妈妈的感情更多凝聚在孩子而不是丈夫身上,于是伴侣关系受损,并且可能不可挽回的损害。孩子会过于自我膨胀(自我重要性),可能在后来产生内疚。解决之道是承认层级秩序,丈夫(或妻子)先来,之后才是孩子,因为孩子从伴侣关系中产生,所以伴侣关系高于孩子,因为孩子从伴侣关系中产生,所以伴侣关系高于孩子。我们在排列看到,当让妈妈对他们说:“你父亲先来,之后才是你。”孩子感到放松,孩子内心深处并不想称为焦点。当父母彼此善待,关系良好时,孩子感觉更安全。这时它可以自由地走开去玩耍。
个人良知和系统记忆确保了团体所坚持的社会法则。然而,我们经常属于多个团体而不是一个。一开始我们的原生家庭就出自两个不同的家庭,因为个体内心深处经常要调和不同的价值观和传统,这一方面引起内在冲突,一方面也提供一份自由,正是这种综合让我们有机会发展自己,转化产生于过去的连结。
我们并非过去的无助的受害者。相反,我们有充分的空间设计现在和未来,发展自身的价值观。这是家庭系统排列的核心,条件是我们自己的土壤,自由发展。这种发展必然地遭遇丧失无愧感,因为向外走的每一步都隐藏着对祖先的罪疚感,这里“罪疚”不是道德含义而是深层心灵感受。在良知的背景下,我们只能在不反抗原生家庭及其传统的情况下,自由发展自己。若诉诸邪恶,否定出身或对抗父母,只会毒害心灵——其代价是疾病、抑郁或失败,只有在良好的氛围下才能从传统中成功地解脱:纠缠只能通过爱寻求解决——是一种不同的爱,承认(肯定)秩序。
心灵
心灵这一主题让我们转入心理学和心理治疗所关注的敏感题目,不过心理学和心理治疗虽然都涉及心灵痛苦,他们却有意回避用这个词,把它留给了神学家。问题在于,神学只在宗教信仰的情境下触及心灵这一主题,这已经远离了很多人,因为信念和经验是世界的不同部分,有时甚至达到人必须相信与所有体验相反的东西的地步。每个人都会有深层感受他有心灵,因此并不奇怪,一面是科学治疗,一面是基督神学或宗教,建立起治疗与灵修的广阔领域,从多个方面关注心灵。
这有着进化和(在有限意义上)历史基础,因为(个人)良知的连结力量和宗教神学的连结力量一样逐代减弱,现代人游走于多个团体间,他成长于其中的传统价值,不再是不证自明或一贯正确了。孩子很小就在教室里看到不同的种族、宗教和文化,每一种都有不同的传统和价值,他会更容易自问自己的价值观是什么?任何人花时间密切观察一下周围的世界,都不会再确定传给他的价值观,比其他人的更正确更优越。同样的,欧洲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清楚地证实了自己的价值观、宗教、种族或阶级置于其他人之上,是多么荒谬可笑。对60年代后的发达国家,其价值观失落的日益增多的悲欢,清楚地显示良知失去了其连结力量(这兼有正反面结果)。
良知连结力量的弱化不会停止,也不会很坏的事情。人类种族日益相连,会需要相互承认人的平等。否则我们会回到野蛮、蒙昧,那会减慢这种弱化,但仍不会使它停止。
然而,一旦我尊重其他人的价值观并视为有平等价值,我的价值观就不会再束缚我,显然约束我的最基本的东西,是渴望归属于我的团体。呼唤更强的价值取向是毫无意义的。这里我们需要的不是重新定向,而是新的更进步的定向。这可以采用心灵定向的形式。
心灵是什么?我们如何在家庭系统排列的情境下理解它?我不想对心灵下定义,只想说它是围绕我们、包含我们的东西。它有“此在”,是无限而不可测的,因而难于下定义(定义最终会被其本身限制)。
海灵格直接观察家庭系统排列,发展出对心灵和良知的描述,这两个动机要素的轮廓慢慢变得清晰可见。对我来说两者的主要区别是,良知做连结因而带来区别;心灵则只是集合在一起。良知中总是有好坏(罪疚和清白)、对错、我们和他们的清楚区分。良知的基础是区别,要求有所决定,而心灵不做区别,无需决定拥护什么和反对什么。
心灵只是不加区别地连为一体,如其所是保持事物本来是样子。心灵并不约束,只是环绕。它创造了完整,并居于整体的中心。心灵拥抱所有,它常常超越我们自身,指向我们所属的更大事物。因此据海灵格的观点,我们并不拥有心灵(在我们里面),而是我们在心灵内。心灵围绕我们,感到我们,指引我们。在这个意义上可以区分不同层面的心灵(个人心灵,团体心灵,宇宙心灵),但这些层次不造成分隔,他们是综合结构的不同层次。心灵本质上是开放的,无边无垠——是我们无限拓展的世界。
这不是理论。我们可以在排列工作中明明白白地看到,每个人也能从自身感受得到。如果你能接触自己的心灵,如果你读到这儿能停一下,进入内在觉察你的心灵,你会感觉到里面的拓展。你不需要心灵的概念或画面,这个词本身足以打开你内在的一些东西。如果你完全臣服于这种感觉,新的大门会打开,限制将会消失,这就是心灵。
如果把“心灵”方面带到家庭系统排列工作中,我可以越过所有的阻碍。过去几年在海灵格称为“心灵的流动”的排列中,这已经非常清楚。这些排列主要有两点不同于常规排列:
第一,治疗师几乎不做干预,代表安静地跟随内在感觉移动,几乎一言不发,所呈现的感觉通常是进一步(内在)移动的指示,成为围绕的静态画面,指出通往解决之路。
第二,这些排列中团体之间(良知所区隔的)、善恶之间、加害者与受害者之间的阻碍消失不见了,显然心灵深处有新的理解,没有给这些分别留出空间。
这种排列带来新的动机,尤其是加害者、受害者或者不可调和的敌对群体,彼此面对面时,这类排列包括战争、强奸、谋杀等。这里要寻求解决必须超越良知层面,这要求我们充分理解和承认我们的生命要归功于良知。
尽管良知有其局限(海灵格关于这个主体的第一部完整作品名为“良知的局限”,海灵格1996),在其影响下产生许多伤害,但简单地判断心灵是“好的”还是“坏的”良知,无助于找到解决的方法。这种简单化的解决,在某些圈子里很流行,那里主要目标是克服良知的局限,排列的意图在于渴望和平、和解或精神平衡。家庭系统排列不再如其所是面对真相,而是成了试图改善世界的工具。抛开这没有用的事实不谈,它还暗示着良知的流动只是在好坏(恶)间区分,如果不非常小心,良知以及与之不同在的道德,就会悄然陷入伪装成“心灵的流动”的排列。系统排列工作是为和平与和解而工作,它是灵性上的,不是因为有障碍需要跨越,有目的需要实现,而是因为它接收到的所有所需空间,因得到认可而被注目。
确实,良知有其局限,但心灵的流动,让我们超越这些障碍,因为心灵虽不是个人的,却是个体化的基本力量。团体内的连结和良知,让我们成为集体,并忠于(到目前为止)对团体来说是好的价值观。
跟随自己心灵的人,孤独地将集体留在身后;他不再是团体成员,但仍受伟大心灵(有如他以前的团体)约束。无疑的,个体化并不会将自身与他人(或良知)远隔,而是一个自然过程,保留着“个体”一词的初始含义——不能分割、不可拆碎、浑然一体。这种完整并不排斥良知,只有在这完整当中我们得以成长和发展,成长总是包含了所有发生过的东西。
跟随心灵及其内在流动的人,并不自以为更强大更优越,他只是看见每一事物各有其位置,自己为所当为——不做评价,不做判断。他追随内在的轨道,因为那就是他内在轨道。
我如何认识自己的内在轨道,如何知道我已经走上心灵之路呢?不再有优越感就是了。自认为更优越、更正确、自居“上帝选民”的人,没有在跟随心灵,他们在暗暗跟随良知,良知的特征之一是,总是与他人有关——总是在分隔自我与他人。心灵的流动则不带浮夸,平静而谦和,虽困难但光大而深远。
这在排列中会看到。代表并不跟随着心灵、良知或类似事物的理论。他像被内在感受激发一样跟着流动,在最好的案例中,他只是移动。随着心灵流动时,这成为轻柔、细致、含蓄的寻求,就好像他在快速经历另一个人的生命,尤其是良知的疑虑和良知与心灵之间的张力。然后会意识到,跨越良知的障碍、松开良知的束缚、跟随心灵的流动,是多么巨大的一步。我在海灵格的工作坊中有过作为代表的个人经历:
一个普鲁士地主仍相信纳粹德国国防军最终会胜利,决定留在原地,而不是逃往西部,避开挺进的红军。他17岁的女儿被俄国人逮捕,早俄国入狱好几年,释放出来时已经身体很差,不能再工作。
我代表阻止了德军最终胜利的人之一(事实上我感觉像一个俄国军官)。过了一会儿,那个女儿站在我面前,我直视她的眼睛,但不是在看她,我的视线穿越她看向远方。我脑中所闪现的唯一的词,是“战利品”。当她依照海灵格的建议向我和伙伴们说:“请帮我活下去”时,我毫无感觉。她是战利品,战争所得,如此而已。我心如铁石,海灵格带她走开,我对此毫不关心。一两分钟后,一股可怕的力量将我的手臂扭到身后。我跟着移动。狂怒令我握拳,手臂向后被拉得更远,好像要痛打谁。这股流动牵引着我的身体,直到我大叫一声向后摔倒。我陷入难以忍受的内心挣扎,感到内心深处想要与所发生过的和解,为心灵寻求所需的平静,我看着那个年轻女子(和所有德国人),把他们看作人类。我的身体痛苦地扭曲着,我绝望地叫着“不”,想要对抗。我不能也不愿顺从——直到我死难的同胞被承认、被尊重。但我甚至无法告诉那些德国人,他们得自己去发现。
在治疗情境中,这是良知的流动与心灵流动的冲突在撕扯我。心灵深处,我知道那流动要我看着敌人,把他看作人类的一员——但我的良知不允许,这样就背叛了俄国的死难者,我们自己的受害者,我曾为他们战斗,并且仍在斗争。
排列中又过一会儿我转身避开其他人,茫然凝视身后的地面,那里是或站或躺被玷污了的俄国的母亲和女儿们,我必须走向她们,和她们一起哭泣,得到她们的同意,我才能把德国女人看作女人。而且,德国女人要在俄国女性面前鞠躬,那样和平才能可能——为了人民也为了我痛苦的心灵,否则我宁可被地狱之火折磨也不会屈服。
从系统观点,我认为良知的流动在心灵的流动之前。尽管后者更宽广深邃,但不能越过或忽略前者。充分并诚挚地尊重良知的移动,心灵的流动才可能发生。两者不能互相取代,例如有人会认为心灵的流动可以合并所有的事物,某种意义上这是对的,但得在良知的移动被承认、深入执行和结束之后。我相信在种族或政治冲突框架下,以及如何解决这些冲突上,跟随心灵的流动所得的洞见特别重要。否则双方作为敌人面对面,良知的流动会占上风,因为至少短期内它更为强大,尽管心灵的流动更加深邃宽广。
心灵包含我们,也包含良知及其区隔。抛开良知所有的问题方面,它仍是心灵和整体的一部分。我们在心灵层面找到的和平,不是对抗战争的和平。战争与和平是良知层面的,有善恶之别。可能它是来自久远过去的回声,那时心灵和良知尚未分开,那时所有事物还是一体,不可分割,没有分别。在排列中与心灵同步,我们就会看到这种本来面目的无分别,相盘绕。然而差异使我们成为人类,它们是进化背后的动力。心灵层面的和平,并不会取消这种差异,整体不是替代差异而是肯定差异。
这就是排列中深深感动我们震撼我们的地方。我们看见每样事物都可以在深层宁静的怀抱中以本来的样子存在。这种深层的宁静也包容这战争、邪恶及恐怖。无论那多么可怕,为了这种宁静(唯一真正的和平)我们要接受万事万物本来的样子。心灵的宁静不对抗任何事物(例如战争),也不打破任何障碍(例如良知),它只是它自己。让心灵处于宁静中。



















第6章:遗产----海灵格的技术与人生观
我把自己看作一个人 / 活跃在人的层面 / 可能带动一些东西。
我是一个人 / 寻求完整 / 展示隐藏 / 家庭系统排列 / 将隐藏的曝光 / 但这不重要 / 我从内在的自我感受到 / 我被召唤 / 去服务于我不理解的东西。    ——海灵格(译自德文)
海灵格工作的新进展
从世纪之交以来,海灵格的工作经历了很多重大的发展和变化。在许多案例中,他先让来访者坐到他旁边,安静下来。他只要求来访者坐在边上,保持镇静,有时闭上眼睛。他有时会观察来访者,有时不必,别无其他。这个沉静的过程会持续5到10分钟,来访者内在经常会有触动——例如:哭泣或忽然深度放松。海灵格会说:“就是这样!”然后,来访者回到自己的座位。没人能懂,但人人都看到发生了一些事,某种意义上心灵流动了。心灵如何流动并不重要,不需要知道。工作坊的参与者也不许问这类问题,因为他们只是想满足好奇心,这样并不能支持来访者。来访者本人也不可以深挖,因为就像海灵格说的:“这会是心智的探索,不是心灵的。”治疗师也要支持这一点,因而他不问更多资讯,对排列不做解释、分析。这样产生支持场,在其影响下,会有画面去触动来访者在心灵中开花。
如果来访者想说话而治疗师说:“等等。”思维过程会中断一会儿。这个思维过程在“忙着”想问题----其原因和可能的解决方案----而持续的分析问题会阻塞通往心灵之路。当然如果让来访者做大段演说,就可以通过诸如模仿、强调或选择不寻常的言辞表述,来解释基本事实,但中断思维之流有同样效用(尤其对于多话的来访者),而且在很多案例中,都是开启心灵之窗的最有效方式,之后会看到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有时这会在来访者的轻微动作中显示出来,许多案例中这几乎很难注意到----手或手指的轻移,微微低头----治疗师会带动这个动作,好比说把手放在来访者脑后,轻轻支持其移动。这种带动(也是所有新式身体疗法中最重要的干预)不应出自治疗师的意图,而是来自身体动作所暗示出的来访者的心灵。这些动作不可强迫,否则会生阻抗。然而若是被带动,来访者会体验到那是他心灵的流动所认可的。
例如我最近的一次工作坊中,一位来访者坐在我旁边。她最近四年每年参加一次工作坊。我不知道她这次来是因为什么问题,也不想知道,我只是要她闭上眼睛,我却能感觉到她的悲伤,带着痛楚忧伤她低下头。她开始哭,身子从椅子上跌落,滑到地上并跪下来。这画面让我想到她跟她妈妈有关,我什么也没说,从团体中选了一位女士站在跪倒的来访者面前。片刻之后我要来访者睁开眼睛。她慢慢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女人,当她们俩凝视对方的眼睛,来访者爆发出解放式心痛,而后站了起来。两个女人深情拥抱了很久。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我也不知道所发生的细节。
这是我停止了排列----不做任何解释。之后来访者来信写道:“自从工作坊之后,我感觉非常非常好,我很感激能有机会参加。一整年中多次沉甸甸压在心头的东西一扫而空,我生活中的每样东西都已经变得更加喜悦和光明。”
其他案例中,当来访者平静下来,排列之前会就来访者的问题做简短的讨论。通常这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排列,即以往的几个家庭成员站在相应的位置,表示其间的关系。现在海灵格只从一两个人开始,不再“排列”,而是由他安排站在房间中间,或自己找位置。排列两个人时,他只是让他们面对面站着,或者让几代人的代表,一个在另一个背后站成一排。而后海灵格坐下,让代表跟着感觉移动,尽管海灵格有时甚至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仍能显出完全知晓,从不失其权威。
海灵格把他新的排列工作叫做“心灵的流动”,虽然这种方法开始只是用作拓展旧程式的补充,但它迅速成为海灵格的主要方法。然而其他系统排列治疗师坚持(目前仍然坚持)使用旧方法,或者在相关情景中两种方法混用。海灵格2006年又走出一大步,现在他称他的工作为“灵性的家庭系统排列”,同时认为这是家庭系统排列的新形式,并极力推广。不过在实践上,“与道同行”和“心灵的流动”之间的区分很少,其差别只在于海灵格的哲学和对工作的解释。不排除这会导致系统排列工作领域产生不同的思想流派----这还要往下看----但在我看来,基本态度,即海灵格的工作所定的现象学态度(至少一直到“道”之家庭系统排列的介绍),比可能适用或可能不适用的各种技巧重要的多。这是这项工作的关键。动态的排列,无非是现象学方法的彻底深化和聚焦,由于这种彻底而容易产生其他方法、态度、或论证形式的明显差异,同时也会促发其本身发展出清晰的方法。
哲学层面:现象学方法
人类团体内和团体间的秩序和动力,及其在个体心灵的对应部分,过去20年中已被缓慢而确证地“发现”----大部分是海灵格本人做的。“发现”是指它们在治疗历程中自我展现出来----而不是理论的结果。它们可以通过直接观察而清晰地看见,也形成了海灵格所称的“现象学”方法的基础。从精神历史观来看,这种现象学方法(作为认识论过程)已经被歌德(尤其他的颜色理论,根本上是还原科学的启蒙方法论)及一些哲学家如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用过。然而,海灵格的现象学方法不是建基于歌德的工作,而是通过日常实践的观察逐渐发展出来。理解现象学的态度,才有可能深入家庭系统排列。其深层与解释或理论意图无关,我试图做的是,去说明做排列时现象学方法有多么重要。
现象学方法是与真相相遇而不带个人意图。面对真相,等着看见真相,那由来访者和排列表现出来,然后人们不假思索只是相应地做(或说),于是力量从真相而不是从治疗师的知识中涌出来。相反的,治疗师必须具有勇气接受自己去“忘”,或者如海灵格参照中国古代哲学家老子的理念所提出的:“治疗师要退回到他的虚静中心”,从这个 “观照”来访者及其系统。这种“观照”更多的是被动而非积极的行动,因为治疗师并不形成来访者的“画面”或做出诊断,知识观察,等待,看会发生什么?这个过程中治疗师要接触来访者立即行动或说话,无需思考,通常也无需理解。意识和认识是后来的,而后可以分析所说所做的效果。
现象学方法的准则
关于治疗师使用现象学方法的内在态度,海灵格设立了三个基本准则:无惧,无为,无爱。这些基本准则不是系统发展出来的(像海灵格工作那样),而是直觉描绘了他工作时所指引他的。
无惧
这主要指无论排列中显示出什么,有多困难或可怕,治疗师都不应淡化或婉转地表达它。许多治疗师自认为要对来访者的幸福负责,他们常常不说出全部真相、不准确传达他们的观察,或者在很多案例中,他们措辞缓和好让艰难的真相变得模糊、婉转。海灵格称这种柔软化是低估和漠视来访者的独立与尊严,也显示出治疗师不能面对真相的怯懦表现。根据海灵格的观点,这些案例中,是治疗师不能臣服于真相,而不是来访者;所谓关心来访者只不过是托辞。例如,如果治疗师感到有人将死去或发疯,他必须照内心深处所感受的清楚地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与真相保持接触,这个历程才能保持力量。这类海灵格喜欢引用卡斯特内德的话:“恐惧是知识的第一大敌。”希望在真相指引下工作的治疗师,希望曝光藏在真相背后的认识的治疗师,必须抛开恐惧,治疗师和来访者都要面对排列所展示出的画面(内在的和外部的)。
我的一次工作坊中,为一对夫妇做排列前,我清楚地看到关系已经结束的画面。他们想“处理”其关系,我只是不加软化或修饰,也没有做任何解释地说:“你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排列已经不必要了。那位丈夫要我解释所说的话,我只是说:“我不知道。那就是我的画面,我把它传达给你。”
很多人认为这样的方法专断或傲慢,如果只是听到或读到治疗师说这样的话,我也发现难以理解;但是现场观察时,会很快明白这样工作的治疗师,同时尊重了自己和来访者,认真对待双方。在上述案例中,我认真对待了伴侣关系,这有直接效果。那男女双方都变得真诚,并且可能第一次尊重他们的关系。这就是问题所在!之前他们一直在玩弄关系。现在两人突然清楚他们都对关系有责任。如果我给他们做排列,只会持续原有的游戏。另一方面,这可能会是新的关系的开始,那会让很高兴。我并没有说,我的话绝对可靠。
无为
海灵格从未真的涉及如何能否做到无为的具体细节。看起来他认为不应设定诸如挽救婚姻、治愈疾病、拯救生命的目标,无为是指工作中不含个人意图,不试图达成某种结果。在治疗情境下,这是指能够越过良知的障碍和约束,让自己被心灵所指引,如海灵格所说:“放下善恶的概念,才能做到无为。人不是为了善或恶而战。所有事物如其所是,是最适宜的。要接纳生命、接纳死亡、接纳幸福、接纳痛苦、同时接纳战争与和平。这种包容性整合了一些东西,而不必刻意去做,自然而然就会有好的效果。”
来访者当然有某种意图才会接近治疗师,我会尊重这个意图,但若把那意图变成我自己的,我就被困住了。有个例子,关于我工作坊中的一对夫妇。妻子得了某种会快速致死的肌肉方面的疾病。她刚过30岁,一年前还一切安好,现在她自己知道将要死去。她显出惊人的力量和安宁,有时散发出几乎出世的爱与幸福,深深感到了团体中所有的人。如果没有勇气与她一起面对死亡,既不贬低也不粉饰,不求安慰也不求治愈,那我就无法跟她工作。只有用这种态度,我才可能触及她的心灵层面,可能小心地支持她度过这一役。
她的丈夫无法面对死亡。他想不惜一切代价让她活下来,他在试图赢得一场无望的战争。在这点上他更多是障碍而不是帮助,因为他阻止妻子臣服于横亘她面前的命运。我很理解他,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但我不能进入他的层面,我决不能把他的意图当成我的意图,否则那只是带出了我的怯懦,没有任何帮助。我只能告诉他:“你妻子即将死去,你我都改变不了这一点。”这是他尽管内心深处清楚,但无法面对的真相。我的立场让他能够去面对。两个月后,他告知我他妻子去世了。
然而,我好像不能完全做到无为,海灵格也一样,我看到他年老后更加有意让人看见“伟大整体”(现在他称之为道),让个体接触到“与道同行”。也许这里我们有必要区分“意图”和“方向”。我的工作方向是支援来访者,因而我带他接触影响生命的深层力量。同时我帮他看到如何与这些力量和谐一致。这样我意识到来访者寻求治愈和帮助的动机与渴望,但我既不能把他的愿望当成我的,也不会把我的愿望、价值观、意图强加于他。
在这大方向下会有某种意图,广义上的治愈或帮助。如果治疗师完全没有这个意图,则一切会混乱无序,排列没有效果。这正是治疗师走向深层真相的方向,赋予了排列力量和秩序感。治疗师区分方向与个人意图是根本所在。个人意图并不适合于现象学方法。我想海灵格说的“无为”,是指个人对成就没有欲求。
无爱
这里我跟海灵格有轻微但意义深远的意见分歧,不过那可能只在表述上。他说工作时应当无爱,而我看到爱所有治疗工作的根本需求。然而外在的矛盾是肤浅的,密切观察海灵格的人会看到,他(通常)被爱与慈悲所感动。如果来访者充分开放了自己,这很必要。来访者越感到被看见、被接纳(这也意味着越感受到被爱),他越能够打开自己。然而爱应超越个体(无论治疗师还是来访者),到达个人关系之上的心灵领域。爱流动于心灵之间。因此一些治疗师个人层面的言行会显得强硬、刻薄、无情。然而当来访者看着治疗师的眼睛,会看到爱,治疗师也会感受到。治疗师必须能打开心扉接受来访者,在心灵的层面以爱接触。同时也要避免陷入怜悯----那样他无法在人的层面与来访者合作。则还是非个人的不带同情、不带清绪的爱。
我还想加入第四个要素:觉察。现象学工作要求高度的觉察、审慎的观察、用心倾听和“感受力”。这种觉察对外指向来访者,对内指向治疗师自身体验。“觉察”一词也意味着尊重,尊重他人、尊重自己,尊重无论治疗师还是来访者的个人领域。觉察精微奥妙,需要大量练习。然而,如果忽然面临紧急情况并有勇气面对,那么此时什么是对的,就会从情景中涌出,让我们能够把握它。这样我们也可以学会觉察——让自己面对真相,让真相教会我们。
现象学方法中治疗师的位置
一般来说,心理学和心理治疗都以个体及其障碍、问题、渴望为焦点从这个观点,个体周围的环境(来访者的家庭和所生活的社会)促进或妨碍其发展,个体与环境相连的个人历史造就了他。治疗是用来修正形成个人历史过程中遗留的故障和问题。于是治疗师站在来访者旁边,树突确认未来来访者的利益——他渴望治愈或想要成功的生活——可以做些什么。基于心理学观点,来访者的家庭、童年经历或重要体验都是环境的一部分,需要做处理或加以修通。以这种个人化的方法,治疗完全服务于个人。
这一观点没有错,但它只是事情的一面,很有局限。有些案例中这样的治疗会很有效,其他例子中则会妨碍真正的解决。海灵格立场不同,采用的是宽广的观点,这有争议并较为模糊。他为整体工作,有时用“伟大心灵”或“真相”来描述它。他的准绳不是个体的问题和渴望。当海灵格说:“我在看你的心灵”或“我在看指引你我的事物”或者“我感到必须服务”时,他在进入与常规治疗师完全不同的层面。他服务于整体,把个体看作是整体(第一感觉是家庭,更广义的是世界和真相)的一部分,不是分离在整体之外,处在受苦或有所求位置上的一部分,而是整体不可分的一部分。海灵格服务于整体而不是个体。
这两者并不矛盾。这里团体是否比个体更重要并不是关键:那既不是整体观也不是发展观,而是退回到落后、分裂的人生观。从治疗的观点来看,重要的是什么有帮助?根据哲学整体论或认识论,个体和整体并不矛盾,不过是同一事物的两面。无疑只要意识到其局限,个人化的方法也会很有用;此外整体化的方法,可以做一些个人化的方法做不到的,将来访者与承载他的更大事物相连——这在痛苦无法治愈时尤其重要。而治疗师不应将自己放在高于来访者及其“老掉牙问题”的位置。来访者寻求治愈和感觉良好的渴望是合情合理的,应被尊重。
这要求治疗师迈出一大步,他要如其所是地承认自己、父母、家庭和世界是一个整体。只有当治疗师感到自己是整体的一部分,他才能同样看待来访者,挑战来访者去采用这个观点。这样工作的治疗师就像桥梁,连结个体、问题的一面和家庭、心灵、整体(来访者是其一部分)的另一面,这至关重要。有时海灵格说他必须站在家庭那边(系统或更大的整体),这是一种独创的治疗干预,但近年来我看到海灵格逐渐倾向于站在伟大心灵(永恒)那边,认为个体生命和那些小问题多少有些无关紧要。这是一个问题,因为当认为个体与整体相矛盾时,容易被诱惑滑进极权主义思想,那就离团体比个体重要的观念不远了——这个观念维系了所有极权主义和政权意识形态。任何倾向生命的整体观的人,必须认真应对这个诱惑。虽有危险,我仍相信这方法的必要,只是它要求治疗师有超越党派偏见和二元论的态度。治疗师不能选边站,他要作为桥梁,让来访者与他和另一边有深层联结。只有这样,来访者才会感到自己既是个体又是整体中不可分的一部分。我作为治疗师,要与来访者有深层的内在联结。通常他的自我心像是“这里是我和我的问题,那里是导致这些问题的世界。”我会考虑这一点,同时保持与整体的平衡,如果我真的想帮助来访者,我必须陪伴他走过那座桥。
科学与现象学
现象学方法可以构建理性基础,方法本身是经验主义的,基于体验和经验认识,但照西方科学的定义,它不是“科学”。科学家和科学取向的治疗师都对现象学之类有不同的基本态度,也采用不同的方法。以科学来解释或定义的现象,是从外部确认——为了分析的目的,现象被科学所环绕。引申一步,这就是说科学包罗万象,无论蚂蚁、人类还是宇宙本身都可以被研究。科学自认为无所不包,既是是面对着宇宙的无限。这是构成科学根基的一贯特征,即使我们离开科学的领域也不能忽略。科学只是至高无上的信念,是现代人思想的基础,至少在西方(基督教)文化中(创世纪1:28中说得很清楚:“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达到了现代科学的顶峰,无论科学家有无宗教信仰。首先对科学力量的信仰在我们当中很普遍。
现象学心理学家和哲学家Giegerich 称这种人类特性为“舞台态度“或”存在的孤立化“。现代人看世界就像舞台上的观众,从外面开公众席环绕着舞台,科学治疗师也是这样看待来访者及其问题。”科学“的排列也会这样看待来访者的家庭和心灵,从外面看。但海灵格孜孜不倦地告诉我们:心灵不是在我们之内,来访者的心灵不是在我们面前。是我们在伟大的心灵之内,它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在我们里面又遍及四周。
现象学:人法地
我们如果认真对待,那就意味着我们无法假装自己在心灵之外;我们不能抓住或封藏心灵,只能让它触动我们,抓住我们。在不同的情境下引用一句家庭系统排列的常用语:“心灵是大的,我们是小的。”这是在排列之前,治疗师与来访者的交流中真正重要的------治疗师先带头,一起臣服于环绕他们的真相。
治疗师不能采用与真相抗争的态度,也不能奋力征服、发现、唤醒、澄清(科学地)真相。治疗师不寻求隐含意义或解释,也不试图揭秘于幕后。而且,他的现象学态度是一种谦卑——将真相看作可以从中学习的鲜活力量。现象学态度打开现象之门,而不是试图看幕后景象来质疑现象。这是承认此时此刻昭显的真相本身,真相就是所显示的。Giegerich 用“剧场态度“描述那些相信现象的意象和闪现,并用它们装饰自己的人。现象是旁观者,黑暗中的闪现照亮了现象学家,得以一瞥真相,旧时剧院中演员用面具迷惑舞台前的观众,也是类似的方式。
从方法论的观点,我们要学习读懂真相不断发出的信号——不做解释——接受他们并付诸行动。之后我们会到看到效果并相应动作。这样可以与此时此地所显示的活生生的真相不断交流。每一步都走向未知(就像排列中代表走出的每一步),要求勇气与信赖。这是工作(并生活)在当下。当然,你也可以像科学家一样工作,但这种科学不是由昨日经验形成的理论来引导,而是一种当下的科学,指向生活体验。
被动理解,积极行动
尽管有其决定性,现象学态度仍是完全被动的。例如,我不就来访者个人或性格特点形成内在画面,它是被动的。我决不主动尝试对他做分类或分析。有时画面或字句闪入我脑海中,我立刻说出来,等待会发生什么?我决不浪费脑力识别来访者的问题,或判断他的人格、性格结构。有时我会看来访者好一会儿,但保持被动。事实上我让来访者看着我,而来访者很快会注意到这点。很多人不习惯长时间跟另一个人静静地对视,刚开始会犹疑不定,但只要来访者意识到他没有被分析,他不会被我的视线穿透,我只是邀请他跟我一起接触他的心灵,他就会平静下来。对治疗师来说,这平静是看得见的宣告,可以了解来访者是否接受,以及来访者和治疗师是否可以将其心灵委托给更大的事物。
这个过程中治疗师必须打开自己和心灵,让进程把握他。他不能藏在知识方法背后;不能保持不动和不改变,即使他要与自己的情绪有内在距离。他只有开放自己心灵的大门,才能进入来访者的心灵。
责任
我们已经清楚看到,我和来访者都要臣服于环绕我们的广阔真相,并让自己被真相指引,而后我作为治疗师不再对结果负责。显然我要对我的工作负责,但不是对结果。来访者也没有责任。这是要点所在,因为太多的治疗中,结果令人失望时,责任在来访者与治疗师之间拉锯——如果治疗无效,两人中必有一个有过错——这是一个常见迷思的典型结果,来访者和治疗师可以控制生活。现象学家庭系统排列中没有这种责难和责任,因为双方都臣服于所示的真相。所显示的,与新手观察者无涉,而是放下了广泛流传但全无根据的荒谬迷信,于是我们能够控制生死、命运、疾病、治愈。
治疗师与来访者在同一层面上
这个过程中顾问/治疗师与来访者的关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治疗师不再是两人中更聪明、更优越、更成熟的那个,而只是通过某种方法,帮来访者看到其真相。过程中治疗师和来访者都不试图解释所显示出来的。即使治疗师观察到什么,也只是简单地告诉来访者,不探求意义做出解释。治疗师和来访者属于不同部分,但在同一层面。这样避免了治疗的一个基本问题,即治疗师成了来访者的代理父母,然后移情关系成为分析的主题。这里治疗师不必进入角色。
因此海灵格常说只能跟“成年人“做排列。这句话跟真实年龄无关。它只是说治疗师和来访者要知道彼此平等,在同一层面上。在他看来,治疗师要避免控制来访者、避免照顾或担心来访者、避免为来访者担责任。之后海灵格用”助人的秩序“把这一点系统化了。
已知和未知
现象学过程中治疗师不是全知者;他不是作为专家教导他所学的。他也看不到,也是学习者。他只是在来访者之前步入未知和不确定,没有地图,没有假设。他所工作的空间是“虚静中心“,未知领域,那里经验和认识会显现,但不是作为引领,因为它们也是虚空中全新的东西。
未知是指不从过去经验来判断眼前情景——我不指望个人只是作为未来行动的引领。我的知识无论多广博,与未知相比那只是沧海一粟。况且,我的知识只限于过去。它至多知识我早期经验所得的所有知识;甚至可能只是未经体验的所知,不是从体验中获得,只是从例如阅读中知道,而我把这知识用于现在。那就是说我对当下的反应束缚在过去形成的模式中。很多时候这样也会有效,但不会发现新的东西。任何新事物都要求忘记昨天(正确的)。这是为何新的洞见不是来自紧张的思考,而是出自放下想法、放弃主动思考的论证。
观察排列中的代表时会清楚看到这些。代表要放下自己的知识、经验和预期。他对所代表的人知道得越少,他的感受和移动越清晰。他越臣服于未知,他越深入地成为所代表的人。在我自己做代表的经历中,我总是笼罩在一种推力或漩涡般的力量下,我不加抗拒地臣服于它。对抗它需要极大的能量。所以那些不肯臣服于这种力量、不能放下自己进入它的代表,在排列之后会非常疲惫;而那些让自己进入的人,即使在很沉重的排列之后,仍可能在工作坊后的夜间精力充沛。
我曾在众多专家观看的排列中被选出来代表一个自闭症男孩。我听到父母非常担心儿子,一开始我有点迷惑。“自闭症的人什么感觉?“是我的第一个念头,而后我抬头想看看团体。我的手开始做奇怪的动作,跟我的概念——自闭症活在封闭世界相反,我发现想要看很多人。我肆无忌惮地看,几乎有点令人尴尬,但旦开始我就停不下来。(必须说一下,我发现人们非常紧张,我很好奇为何他们看上去这么紧张严肃)让我意外的是,我觉得其他每个人都很好。是的,我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但我能用自己的方式接触外界(例如我拌着鬼脸同时看别人,看见他们很想掉转头)。外人不能理解我,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对于父母为我担心,我感到很悲伤,而治疗师让我不安。如果照我所求让我安静待着,我会很开心,但若对我有要求,我会陷入惊恐。
排列之后一位治疗师过来问我过去有没有处理过自闭症患者。我回答:“没有。我从未跟自闭症打过交道。“这位治疗师专门处理自闭症,很惊奇我在做代表时自闭动作到最后一刻都那么自然真实。
排列中我们面对的是主动与被动的奇妙混合。想要的越少,做到的越多;清场越好,动作越清场(显然也更主动)。然而这活动不是某个人自己的,代表不是有自身的驱力推动,而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把握着。同样奇特的是,代表做的越少,显示的真相越准确清晰,活动越容易。
不只做代表时放下自己的知识很重要,做治疗师也是。听起来可能很奇怪,治疗师也要忘记学到的知识,被心灵引领来达到深层解决。这不是说思考和个人知识毫不重要,因为没有思考和学习,心神会生硬怠惰。我们得训练和使用心智,然后才能放下它。记住和忘记同样重要。在家庭系统排列情境中,重要的是意识到目前发现的秩序、步骤和规则,但在工作时完全忘记它。需要的时候它们会浮上来,需要时可能新的不同的东西会浮出水面。
在未知的层面工作----与心灵对话
以现象学工作的治疗师似乎在冒巨大的风险,因为他所做的观察无法证明。他臣服于所显现的,在外界观察者看来这可能危险而奇怪,但那是真的。我们的知识给我们安全感。安全感建立于过去,我们随意地将过去的经验迁移到现在。我们所经验的知识是死的,属于过去的。如果让知识和经验引领,我们永远无法真正接触当下(那是崭新而独特的),我们只是感到安全。
进入未知时我们完全不能自主。我们在当下,生命在面前展开,要接触这全新的当下,就要放下过去的经验。我们不再有安全,只有此刻。然而我们会从结果中找到方向。观察一个字、一个动作、一个行为能释放出什么?释放的就是答案,是心灵的宣告。这种工作方法是深层的对话,家庭系统排列是与心灵的对话,并具有即刻的效果。
这些效果可以很精微,但不应与理智(或团体其他人)告诉我们的相混淆。洞见越富有挑战,这方面的抗拒越强。这样的时刻,海灵格要抛开所有相关的异议,就很容易理解了(当然不太能被接受)。
最重要的支持来自代表。他们几乎一无所知,与来访者没有个人联系,他们会比来访者更容易接触心灵的深层力量。代表给治疗师重要线索,但治疗师要避免过分依赖代表,甚至将责任移交给代表。他要能依靠自己的感知,即使有时那和代表的对话或移动相互矛盾,之后他须做调整。即使这样对话也能继续奏效。治疗师以言行表达出感知后,可以观察产生的结果来检验他的干预。治疗师要始终引领历程,承担全部责任。
除此之外,这个程式仍是深层对话——心灵之间的对话。治疗师的任务是保持心灵之门向所有人开放。对话的结果有时很有力,动作强烈而痛苦,但通常是微小信号,要求治疗师深刻觉察和专注。
我们这里谈论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治疗。它不再个体及其环境间做协调,因为这种思想的分隔根本没有发生。我们是环境中的个体,这观念本身只是一个想法、一个概念。如果我们看到个体是整体流动的一种表达,我们一开始关心的只是安全无忧;那我们不会再去协调两种对立的力量(例如一方面个体追求幸福、健康、成功,另一方面环境阻碍了这些),而是觉察到本质的共用,看见它,感受它。治疗便不再是消除症状、解决问题,而是认识到作为整体的一部分,个体被包含承载。意志和力量不再是个人的,不再需要努力,而是放下个人层面的方式流向个体。因为这是整体的意愿。
看得见的和隐藏的
如果认真对待上述说法,其他我能做的并不多。我仔细观察出现和闪耀在我面前的,并被其感动——就像代表在排列中跟随内在的流动一样。这不只适用于治疗历程,也适用于我整个生活。在这个意义上,海灵格的工作更多的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疗法。例如,如果我精心细察我的生活,会发现我从未做任何决定,至少没做重要的决定。所有的事情自然发生。我从来不是创造者。那来自我所不知的别处,我只能说它在我里面或在我周围,一直就在那儿。那些认为他们生产创造了自己生活的人,只是在骗自己。没有创造者。世间有创造,但没有创造者。
这是为何很多所谓艺术家和其他高创作的人忙乱于自身的原因,他们很多时候极其自我中心,因为把自己当成了创造者,他们以为自己产出了一些东西。真正的艺术家从不这样想,他只是服务于艺术,是艺术的仆人。他是一个焦点,迄今为止未被听见、未被看见、未形成甚至没有人想过的东西,从隐藏和未知处通过他而呈现。无疑,这要求可称为创造过程的极大努力,但并不是说前所未有的东西被新创出来——空无中产生不了什么——而是隐藏的东西被看见。
我听过米开朗基罗的一个故事。显然,他说他所雕塑的岩石裹藏着已完成的艺术品。他这个艺术家没有创造什么,只是“发现“已经(潜在)完成的。因此艺术家不是创造者,而是代理人。接收者和运送者,在世间徜徉。可能这是为何很多大艺术家好像只是一半入世的原因。
在我的工作坊中,我也有过最初让我担忧甚至害怕的发现。我通常会在研讨会开头做10到20分钟介绍。我从不做准备,开始时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全是临场即兴发挥。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但最终成形的同时,也是已经在那里的。更有趣的是,我通常简短描述研讨会主题,这是对接下来3天的简介。我根本不知道研讨会要涉及哪些主题,但如果我说到战争,之后战争的主题就会扮演重要角色;我若说到家庭秘密,它就会在研讨会中出现;我若提到犯罪,犯罪就会成为排列的主线。我没有预兆,不会预见未来,也根本不想那样做——当我即兴发言时它就是发生了。很长时间这都困扰着我,因为好像万事万物都已经在那里了。否则我怎么会说出来?一定已经在那儿了!未来不是没有到来,它早已经存在,只不过是以看不见的未知的方式呈现。
这在家庭系统排列中很主要。海灵格常说:“某些东西呈现。”这不是说发现家庭秘密或潜意识人格特质(这也偶然发生)。他是说某些东西从他称之为隐藏的另一个存在领域,进入向我们打开的熟悉的领域。在这个点上,海灵格强调他没有发展家庭系统排列的概念,他只是“发现”了它,那只能说明它原本就在那里。海灵格特意与系统建构式治疗保持距离,那些治疗否认既定的真相,宣称每个人建构了自己的现实(建构主意是当前科学的主流认知理论)。这个观念只是方便了主观主义,也暗示个体是创造者,是任何事物的一切和终结。建构主义也主张谦虚(我们不能识别什么),但最终是完全狂妄自大(除我们的建构之外,别无其他现实)。我不能就这个主题展开,重要的是强调建构-系统家庭治疗和系统排列在现象学方法上非常不同。
所有的都已经在那里,一直在,只是我看不见。这本书也是。它已经在那儿很长时间了。为了写出来,我得找到它,一字一句充分地写入未知。真实生活也是。生命已经在了,我们发现它,活出它来。“生活”一词意义很广,可做动词也可做名词。互为彼此,因为这里没有分隔,没有主谓宾。在我看来我们的生活已经完全存在,但存在于隐藏的无限时间里。我们的生命借由生活出无限的隐藏,进入可见的时间。
如果生活已经存在,那我能决定什么?最多臣服于(或抗争)真相本来的样子,对于这我很清楚:别无选择。我生活中的所有重要选择,在旁观者看来是我决定的,但事实上我只是为所当为。我不知道行为能否用“对”、“错”判定,但我想不必。谁能判定什么什么是错的?我想这只是一个让生活变得艰难的想法。马克思主义者用(在其他中间)“错误中无真理”这句话证明革命的必要性,因此改良“错误”(就其不公正而言)的社会纯属浪费时间。我会问:事物的本来有何过错?要做判断,我得自己置身于存在之外,这根本不可能。“对”、“错”都是人类发明的概念。在人类干预的情境下,它们可能有意义、有用处,但对于在我们之上的更大力量,则很无谓。
语言
家庭系统排列所用的语言非常重要,尤其是海灵格的语言,这是他个人风格的一部分。如果这是全部,那可以随便用其他语言替代。但要做替代,必会失落一些本质的东西(抛开风格要素不谈)。海灵格的语言跟治疗圈子里的常规用法不同(作为术语),例如治疗圈几乎不用“心灵”这个词。这有深层原因。海灵格很少用专业术语或外语,他强迫来访者说“标准”德语。我想这很重要,因为拉丁文的专业术语会妨碍我们接触心灵。一个女人用医学术语说她患癌症,跟直接说得了乳癌很不一样;说得了溃疡跟说长了疖子也不同,把堕胎说成“中止妊娠”是类似的。专业术语让人在情绪上、精神上都跟艰难的现实保持距离。德语中流行夹杂英文字有类似效应(德文的“爱人”或“教导”跟英文的感觉不同)。使用母语会有说外语或专业术语所达不到的精神瞬间。经常会看到经历长期医疗的人说话有如医生,只要这样他们就好不了。如果心理学家这样说话,他无法帮助来访者,因为他既不接触自己、也不接触来访者,心灵的治疗性流动就不可能发生。
示范:“心灵”和“场”
海灵格说心灵包容着我们时,这个词里有不可解的弦外之音——无论我们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它不是在界定和确定什么,而是提示我们。有些东西打开了,这个词是震动多过表达,随着震动,它更加是一个提示而非确切的定义。这种语言并不修正固定定义里的思想,而是将推动力传达给听者。这样它保持着最初的自由元素,不加定义,留给听者自由,听者有责任去生发自己的意义。虽然有些模糊,很多工作坊中无人询问“心灵”指什么,当我用这个词时,总是感到有点胆怯——我想在那个情境下这感觉很合适。
限制很多系统排列治疗师用听起来更专业的“场”来取代“心灵”。这个词有其用处,可以并行于科学理论和排列工作两者之间。这种情境下我也会用“场”这个字。然而这里有一大缺点:只到达心智,没有走得更深。它是理论概念,只关于联想的思维过程,但不是系统排列治疗师的全部。
说得更清楚一点:如果用“场”取代“心灵”,我们在家庭系统排列中就脱离了心灵。跟来访者说,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接触他的心灵,和需要时间来接触他的场,有很大的不同。有人能想像在“场”面前鞠躬吗?
一般来说:将海灵格的语言变成现代科学术语,将会失落在这项工作中极其重要的心灵感受。海灵格的工作会衰减为多种治疗技术之一(排列工作已经用于多种治疗、非治疗情境,只是没有达到原有的深度和效果),并且听起来可能很奇怪,来访者也会失去自由,他和他的问题将用科学语言界定和修正,那些是不懂得自由的。
图像性和文字性
海灵格的语言力量,与现象学方法直接相连:海灵格语言是图像性的。当他说他有一个“画面”时,我不知道这是一个隐喻,还是就如字面意义他真的看见了。我相信他的心灵被面前所示的画面触动。举个例子,如果我看花,会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我投入我所见的,花对我低语,留下一幅图画,铭刻心灵,我无法言传但是被感动了。我可以说花很美丽芬芳,但说不出来什么感动了我。最终我只能说花就是花。第二个可能是,不是让花影响我,而是我准备界定花是什么,为此我摘下花来定义,结果花死了,花不再有,但我现在知道花是什么构成。这不全是一种语言,但反映了有我们的言辞镜映出来对待世界的态度。对我而言,心灵的画面照亮万物,这个观点让我活在充满心灵与灵魂的世界中——心灵使得寻找意义变得浪费时间。寻找意义,从而寻找定义,寻找(假定的)理由的冲动,一开始会在我们只用理智做文字功夫时出现。世界在文字性(在科学语言中最为纯正)中失去其灵魂。把诗和科学论文做比较就会体验这一点。论文肯有趣、有才气甚至令人兴奋,但不会感动我们。而诗可能模糊,有时很难读懂,但它蕴含而不是表现出一些东西,触动我们内心深处。科学论文可以改变我们的想法,诗和画则改变我们的本质。
有时批评者会争议,家庭系统排列没有科学实证的理论(甚至尝试如此)所支援,结果一些系统排列治疗师开始尝试形成理论。这常常混合着抽象语言和/或英文术语(尤其是对企业和商务人群工作的治疗师)。我不太赞成效仿海灵格高度个人化的老式语言,但我们要向他学习的是,跟人工作要用人的语言而非科技语言。人类语言跳跃在我们的体验和情绪中,不能用很多心里治疗师自制的临床科学语言那样去说。使用人的语言,才能接触心灵,海灵格语言的批评者恰恰回避这种心灵的碰触,因为这样会失去控制。我不反对科学语言,只要用在合适的地方,例如手术室开刀,外科医生要看见和治疗不只病人和疾病,还有整个人,他就得离开他的深邃处。然而,这正是家庭治疗、关系治疗、心理治疗作为整体的核心所在——看来访者的个人痛苦和关系问题,在不同的层面看待“此在”和心灵。只有一种语言适合于此——人人都懂而不是只有高智力的人才懂的语言。这语言必须从我们的集体和个人经验中涌出,才能触动我们的心灵。
海灵格的语言不适合形成理论,因为它太有内容,太模糊,而且充满灵性。理论语言是抽象、无内容也无涉心灵的,包含越广,理论越真。必须这样,只有这样才能将世上的矛盾纳入理论中而没有冲突。那些字眼没有实际内容,什么也没说。相反,海灵格的语言,内容丰富厚重。他经常做比喻说,我们只能瞥见意义,但这些言词以奇特的方式说出时,能让心灵平静下来。
真正的世界是模糊的。即使我们说“这是真相”或“那是真的”,也只是这一刻的真实,动态的真实。现象学方法中世界是活的,万物都是活的。人、动物、树、石头、言词、声音,都是活的。而科学方法中包括人在内,它们都是死的,彼此的关系被放下和界定。它们有这种意义而不是那种,只能依据意义行事,不然就要用新的理论或定义重新界定。这样人类进入死的客体世界,人类关系越服从科学思维,就越死气沉沉。死去的关系或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再给予我们什么,没有交流,只有消耗,消耗的死物越多,我们越了无生气。
现象学方法非常不同。这里每样事物都有其面孔和声音,是主体而非客体。我们不是使用和消耗,而是参与活生生的交流,那总是带来新东西。据此海灵格可以说真相不是修正或定义的(或者像经验科学所说是短暂的),而是持续更新。就像一首诗、一幅画或一曲交响乐,我如果放下分析,总是会看到新的东西。那呈现出来的既真实又正确。只要我臣服于它,新的便被照亮。也就是说,我必须在现象前止步,它会向我说话。
这不只适用于艺术工作(这里更可能用此方法),我经验的所有心像都如此。图像性是让世界保持鲜活和自由的方法——我也会保持自由。作为观画者,让它影响我,我于是自由。画面保持自由,艺术家保持自由,真相便鲜明生动。
画面----或真相一瞥
我们让排列的画面停留,不加解释分析地接受其影响时,也是一样。画面在心灵层面对我们说话,到达生命本质。因此画面常常有种推动力,带来深层改变,但我们得忍住分析或寻求意义的诱惑。它不只到达来访者的存在本质,也触及治疗师的,这也是“危险”之一。治疗师也会为画面所感动,必须准备好改变自己,或者入水后被改变。
这种方法改变我们在世上的位置,发展出世界的新关系,完全不同于科学、心理学和治疗所采用的关系,也不同于广泛流传的世界观。我们不是造物者——世界在造物。我们没有发现什么,真相展现它自己,我们臣服于所展现的。我们让真相把握、指引和教导我们。而后真相突然现身,我们在它再次消逝前有一瞬间可以惊鸿一瞥。也许不应说一瞥真相,而应该说真相看着我们。这一瞥如此令人震惊,我们寂静下来,可能感到奇妙和投入。再回到个体及其问题时,我们忽然发现自己处在新的层面,脱离了“我与世界对立”的看法。解决之道出现了,与我们的心灵和谐一致,并将我们与整体力量相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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