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一个很美的故事,有位伟大的雕刻家、画家暨艺术家,他的艺术是如此的完美,以致于当他完成一座雕像时,令人几乎难以区分哪个是真人、哪个是雕像,因为他的作品栩栩如生,非常生动与神似。 有一天,占星师告诉雕刻家他的死亡即将来临,死期不远了。雕刻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他开始害怕,就像所有人一样,他也想要避免死亡。 他思索、静心,最后想到一个方法,他做了十一个自己的雕像。当死神来敲门时,他藏在那十一个雕像之间,摒住了呼吸。 死神感到困惑,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如此不寻常的事!从没听说过神会创造出两个相似的人,他的创造总是独一无二的,神从来不相信任何惯例,他不是工厂的生产线,极力反对模仿,所有东西都是原创品。 到底怎么回事?十二个一模一样的人?现在,他该带走哪一个呢?他只能带走一个……死神无法作决定。带着困惑、担忧与紧张,他回去了,他问神:「你到底做了什么?居然会有十二个一模一样的人,而我要带回来的只有一个,我该如何选择?」 神微笑地把死神叫到身旁,在死神耳旁轻声说了一个方法,一个能够在赝品之中找出真品的关键。他给了死神一个秘密暗号,他说:「你就是去,到那个艺术家藏身于雕像间的房间里,说出这个暗号。」 死神问:「它将如何作用呢?」神说:「别担心,你试了就知道。」 带着怀疑的心情,死神去了。他进了房间,往四周看了看,不针对任何一个特定的对象说:「先生,一切都非常的完美,只有一件小事例外。你做的非常好,但你忘记了一点,所以仍然有个小小的瑕疵。」 雕刻家完全忘记自己得躲起来一事。他跳了出来问:「什么瑕疵?」 死神笑了着,「逮到你了吧,这就是瑕疵——你无法忘记你自己。来吧,跟我走吧!」
通常,艺术家是世界上最自我的一群人,但如此一来,他也就不是真正的艺术家!艺术只是他用来满足自我的手段。艺术家往往是非常自我主义的,他们不断地膨胀自己、彼此斗争,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空前绝后的,但这不是真正的艺术。 真正的艺术家会彻底的消失。其它人有的只是技术,我不会称他们为艺术家,而是技师;我不会称他们为创作者,而是制造者。是的,制造一首诗是一回事,创作一首诗又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回事。要制造一首诗,你只需要知道语言、文法、诗的规律,那是一种文字游戏,只要知道游戏规则,你就可以做出一首诗,虽不会诗意盎然,但会是一首中规中矩的诗。就技术而言,它是完美的;但它有的只是身体,却没有灵魂。
唯有艺术家消失在他自己的艺术里,艺术家与他的作品不再有任何区隔时,灵魂才会诞生。当画家带着如此的耽溺在绘画时,他是不存在的,甚至会为了在画上签名而感到罪恶,因为他知道那不是他画的……是某种未知的力量透过他完成画作;他知道自己曾经被充满了。这是所有真正伟大艺术家们的经验:被充满的感觉。愈是伟大的艺术家,这种感觉愈是清晰。 伟大的艺术家如莫扎特、贝多芬、柯里达司(Kalidas)、鲁宾斯坦、泰戈尔等人,都十分清楚自己什么也不是,只是一支空心的竹子,存在曾经透过他们歌唱,他们是那支笛子,但音乐却不属于他们。歌曲虽然透过他们流泄而出,但却是来自某个不知名的源头。他们唯一做的事就是没有阻挡它的发生,但他们并不曾创造它。 这就是矛盾所在。真正的创造者知道他没有创造任何事情,是存在透过他而展现;存在曾经充满过他,充满他的手、他的存在,是存在透过他创造了某些事物,他只是一个工具。当艺术家消失时,真正的艺术才诞生,此时完全没有自我的问题,于是艺术变成了宗教性的,艺术家变成了神秘家。艺术不只有完美的技术,更有着真实的存在。 艺术家在作品中出现得愈少,作品就愈完美,艺术家全然消失时,他的创造就达到全然的完美。记得这个比例,艺术家的自我愈明显,作品就愈不完美。如果艺术家的自我太多时,他的作品是令人恶心、神经质的,除了充满自我外还能有什么?自我是神经质的。 另外你得记得:自我总是企图达到完美、自我是完美主义的。自我总想比别人更高、更好,它是极端完美主义的;但透过自我,完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这种努力非常荒谬。唯有自我消失时,完美才会出现;然而当自我消失时,也根本不会去思索完美不完美这回事。 所以,真正的艺术家从来不会想到完美这回事。他没有所谓完美的概念,只是允许自己臣服、放下,允许任何要发生的事件发生。真正的艺术家思索的是「全然」而非完美,唯一希望的是自己能够全然地投入于其中。舞蹈时,希望自己能够消融在舞蹈里。不要自己一直在那里,舞者的自我是种干扰,会影响到舞蹈的优美与流畅,是一种障碍。当舞者消融在舞蹈中,所有阻挡的石块消失了,舞蹈能够宁静、顺畅的流动。 真正的舞蹈家思索的是「全然」——如何全然的投入?而从来不是完美。有趣的是,能够全然的人也往往是完美的,老想着完美的人则从来无法达到完美、无法全然。相反地,当他们愈想要达到完美时,也变得愈神经质,因为他们对完美有着既定的概念,且不断地比较着,所以永远会觉得有所不足与欠缺。 如果你对完美有既定的概念,除非你达到标准,否则你不会认为自己完美。这么一来,你如何能够全然呢?例如,如果你认为自己必须舞得像尼金斯基(Nijinsky)一样,那你舞蹈时怎么能够全然呢?你会不断地检查自己,努力要跳得更好,又害怕犯错。在这种状况下,你是分裂的;部分的你在舞蹈,而另一部分的你在一旁不断地批判、谴责,不断发出各种评论,你是分裂的。 尼金斯基是完美的,因为他是如此全然地在他的舞蹈里。他跳舞时,常会在舞蹈里加入很高的跳跃,人们难以相信眼睛所见,甚至连科学家也难以置信,他跳得这么高,简直违背了地心引力的原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而当他从高空回到地面时,又下降得如许缓慢,像根羽毛一样……这也违背了地心引力。 关于这一点,人们问过他许多问题。人们问的次数愈多,他愈加意识到这个现象,结果这个现象就出现得更少。最后,在他的舞蹈生涯里,这个现象完全消失了,消失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开始意识到这一点,他失去了他的全然性,这时他才了解到它为什么会消失。以前,当他全然投入、忘我在舞蹈中时,他可以跳得很高,在那样全然放松的状态里,他仿佛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跳舞,那是一种不同的定律。 让我告诉你一项定律,一项科学家迟早会发现的定律,我称它为「优美律」。好比自然界中有地心引力一样,三百年前,人们尚未发现地心引力,但早在人们发现之前,地心引力就已经在作用了。 定律不用等到人们发现后才发生作用,地心引力一直作用着,它和牛顿以及那颗掉下来的苹果无关。苹果在牛顿出生前便会从树上掉下来,并不是在牛顿发现地心引力定律以后,苹果才开始掉落。定律一直都存在,牛顿只是发现了它的存在;「优美律」的存在亦然,优美律让人上升。 地心引力使事物往下坠落,优美律则使事物上升;在瑜伽里,人们称它为浮力。当人们在某种程度的沉溺中,沉醉在神圣里,在全然臣服、放下自我的状态里,优美律开始发生作用,人会上升、变得轻盈。 这就是发生在尼金斯基身上的情况。但你无法让它发生在你身上,因为只要「你」还在那里,它就不会发生。 自我好比围绕在你脖子周围的石块,当自我消失时,你是轻盈、没有重量、没有负担的。在生活里,你是否曾有过这种经验,有时你觉得自己是轻盈、无重量的;你走在地面上,但脚却没有碰触到地面,你像是离地六英寸。在那样喜悦、祈祷、静心、庆祝、爱的片刻里,你是没有重量的,是轻盈的。 我说科学家迟早会发现这个定律,因为科学家们相信两极律,没有任何一条定律是单独存在的,每个定律必然有着相反的另一极。这就像电流没有两极就无法作用一样,电流需要正负两极同时存在,彼此互补。 科学家了解每个定律都有正反互补的另一面,所以地心引力必然有着相反的另一面,与它互补的另一面。对于这个定律,这个假设性的推论,我称它为优美律。未来,当科学家发现这个定律时,他们可能会给与不同的名称,可能不会称为优美律,但我认为这是最完美的名字了。
摘自 奥修《创造力》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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