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尊说病

建梅

                       

一

有一人被诊断为癌症，医生告诉他，按照一般统计学数据，他的存活期大约三个月左右。此人平素还算健康，被突然告知这等事情，吓得半死。恐惧悲哀，焦虑异常，受大苦痛。

但无数劫来他曾种过善根，供养过诸佛，因此就在这时，他想起佛与佛法来。于是他就去离家较远的一处寺庙。此寺久年失修，无人居住，多处已显败落之象。但唯有大雄宝殿及其里面的金身佛像，威光堂堂，相好庄严，让走近它的人不禁生敬礼拜。

这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前往此寺。煞是奇怪，来时还恐惧纷乱，焦烦异常，但自从脚一踏进这大雄殿，一临近这大佛圣像，心就安静下来了。虽安静下来，但他注意到他还是在想着他的病，他听到自己内在的声音说：“世尊，我得了癌症。”此念一出，他感到自己的泪纷纷流淌，湿满面颊。

“你得癌症了，——这是真的吗？”突然，他听到一句深沉、柔和、充满磁力且洪亮的声音说。他来不及辨别那声音的来源，就听到自己内在的念头，似乎在争辩似地说：“那还用说，权威医学专家、X片、CT、病理报告，一切都在那里，铁一样的证据啊。”他甚至有点生气，生气为什么有人这样问他，生气有人怀疑他得了癌症（好像他在捍卫他的癌似的）！“这还用说，我得了癌，还是肝癌！”他听到自己似乎生气似地迎着那声音辨驳到。

“你得癌症了，——你能确定这样是真的吗？”那声音又如是跟进了一句问到。声音依旧如此祥和、坚定和有力。那声音就像一道强光照进他的头脑，经它这样一问，他不禁也开始怀疑了，并跟着那声音向内问自己，“是啊，我得了癌症了吗？”他想起自己虽被医生诊为癌症，但当他的头脑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他年轻时某些美好的时刻，他注意到他依然很快乐很美好很自然，就在那时，癌症在哪？当他正想着自己的癌症，突然电话铃响起，他拿起电话和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起聊起快乐的往事，就在那时，他的癌症在哪？他又想起，当我使劲大便的时候，当我牙齿被硬物硌着的时候，当我睡着没梦的时候，当……，就在那样的时刻，我得癌症了吗？想到这，他确实开始有点怀疑了。

就在他还未来得及回答那个声音的问题时，那声音又发话了，它说：“当你相信‘我得癌症了’这个想法时，发生了什么？你过得如何？”听到这个声音，他一下子哭了：呜呜，呜呜，世尊，当我相信这个念头时，我害怕极了，我日夜吃不下饭，我感到我周身不舒坦，我想象着我死亡了我的身体躺在那里、被送进火化炉，我想象着我的孩子没了父亲，我想象我的妻子多么孤独，我想象着我的父母多么伤心，毕竟我还不到四十岁啊。当我想到自己得了癌症，我在活生生的地狱。我被那个想法送进地狱，不，那个想法本身就变成了地狱……

呜咽和泪水早把他带入一个很深的悲伤的梦境，他根本也不去分辨那声音到底来自内在，还是来自外在。但就在他哭得悲伤甚深的时候，那声音又发话了：“当你没有我得癌症了这个念头时，你怎样？你情况如何？”很是奇怪，这个声音一经问出，他立即感到自己像把搬着的快承受不住了的大石头猛然放在地上，他内在里瞬间有一种无形的轻松感。他注意到那样的时刻：在医生给他诊断为癌症后，他看着自己儿子酣睡的脸、他回忆与妻子甜美的爱情阶段、他第一次在学校里拿奖学金、第一回单位领工资、他第一次上主席台发言……，他注意到当他没想到自己是个癌症病人，或压根儿没想到自己得癌了时，他是那么快乐，那么自在，仿佛完全一个健康的人一般，这点发现让他意外。

“就在此时此刻，没有‘我得了癌症、我是个癌症病人’这个念头，你会怎样？”那声音进一步问到。此刻，他被那声音进一步地拉回现实，拉出幻象。“没有我得癌症这个念头我会怎样？”他一边自问，一边观察周围：啊，没有这个念头，真是太美了，寂静而空旷的大殿，神圣而庄严的佛像，安安静静、站在这里欣赏这一切的一位男人、一双眼睛、一个灵魂——它没有疾病，没有长相，没有年龄，没有一点有关“我”的概念……空气是那么清新，透过大殿的窗户，他看到微风轻拂着树梢，叶子轻轻地摇摆。鸟儿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发出的鸣叫如此美好。”

欣赏着这优美如画的风景，他注意他的心说：“没我得癌症了这个念头我会怎样？我在天堂，天堂也只不过这个样子。”他甚至有点怀疑，传说中的天堂，是否就是人类在不相信自己头脑里那些充满压力和困惑的念头时的现实世界？那清澈、单纯、天真的眼睛里所正在看到的正在发生、正在存在的一切？……”正当他沉浸在和欣喜于这一切美好的惊奇的发现时，那声音又说了：

“常现病菩萨，我注意到你说，当你想起自己得了癌症这个念头时，你感到痛苦紧张难受害怕，而没有这个念头时你感到轻松自然愉快……，到底是你的癌让你难受，还是你有关癌症的念头让你更加难受？到底是你的身体得癌症了，还是你的头脑得癌症了？”那声音如是问他，他被问得一时愣在那里。很显然，他开始在那迷惑处苏醒，在那所滞住处成长，在那受限处打开。

到此时，他已忘了悲伤、害怕、难过，他最终被那不知是来自内在还是来自外在的声音，带入了深深的沉思。他被这几句简单的问话问得轻松了不少，好像问题原来看起来是一座坚实的大山，现在变成了一堆棉花堆了。接着那声音又说：

“常现病菩萨，我给你两个命题，回去你去细加思考，并对每个命题找到对你来说的真实事实。第一个命题是：我没得癌症。回去找找发现你没得癌症的事实可能，发现那些对你确实无癌的状况、确实无癌的时刻，至少要三例以上。第二个命题：我的思想得了癌症。回去检查一下自己思想得癌症的地方，看看和身体比起来，哪个更加真实，哪个给你带来的痛苦更大。”

从大殿回到家，那人天天回忆和思考那来自大殿的声音。奇怪的是，随着冥想和答案的浮出，真相从幻化里慢慢露出了真面目。那人渐渐发现，他的苦恼越来越少了。最后他发现：他的身体得不得癌症根本不重要了，他思想上的癌好了。他解脱了，从自己思想制造的癌症幻相里解脱了。

世间得病菩萨，那大雄宝殿就是你的心，那佛像便是你的真实面目，那问题与回答就是解脱之音。

二

每一位佛像后面，都有一位得道高僧，他就是世尊在不同时代的具体化身。那大雄宝殿佛像背后的声音，是某位隐修的阿拉汉发出的。

一天，一位研究了一辈子癌症的医学专家来到这里。他苦恼的是：为什么癌症至今攻克不了。世界上最先进的病理专家、药学专家、临床专家、遗传专家、微生物专家、解剖专家等，世间各学科第一流的专家，联合起来致力于癌症的研究，几十年了，为什么至今没有满意的结果。他想问问出世间的智者，到底怎样看待癌症，怎样对待它？

跪在大殿的中央，隔着金色的佛像，医学专家问：“世间我最尊敬的人，有个很专业化的问题一直困惑了我很多年，不得不求问您。世间从第一例癌被命名以来，到今天已有数十年的时间，几十年来：一、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满意的治疗方法？二、为什么我们一直找不到具体的病因？请世尊为我开解。”

那浑厚的声音应问而来，仿佛从大殿的四壁传出，那声音说：“常治病菩萨，世间医者，治疗癌症，以果为因，认假为实，颠倒主次，以幻为真，是故不能速疗速愈。诸法和合，本无自体，性色如幻，性空真实，一切诸法，逮无所得，是故不能找出此症具体所因。”

那专家——佛口中的常治病菩萨问：“为慈悲世间故，请世尊详为我说，我等迷在何所，障在何处，请大圣解我及诸世间人困惑。南无阿弥陀佛。”

那音声说：“譬如庵摩罗果树（苹果树），不明此树愚人，一日见是树结一庵摩罗果，大如人拳。是人不知何故，随惊呼，是树病矣，长出树瘤，宛如人拳。次第此树，又结出许多庵摩罗果，此人不解，以为彼树病瘤毒发，于是摘掷于地，甚或掩埋，不知能食，是树华果。是年久旱，树神渴死。此人以为，是树为庵摩罗树瘤成毒而死。我观世间诸医，对待人身树瘤，如此愚人。”

此专家暗自思寻，出世间智人所思极是：“我们在治疗癌症过程中，确实把癌症的病瘤当成致病的原因，其实它只是某种原因的结果。虽不能说肿瘤就像苹果树上结出的苹果，但至少我们把苹果当成苹果树死亡的原因，确实不妥。”

“怪不得我们医生摘瘤、杀瘤、坏瘤，不能将其杜绝，我们搞反了。譬如苹果树生病了，我们以为是苹果的原因所致，于是在苹果上大做作文，这怎么能治好苹果树呢。研究苹果的结构，摘掉一个两个三个苹果，找出苹果上面的寄生虫等，都不能将苹果树治好。因为我们反了，如世尊说，将果为因。但我不明白，何故世尊说‘以假为实，认幻为真’，难道癌症并不是实际存在，如假似幻？”于是他问尊者说：“世尊所言极是，但我智愚，不明何故世尊说‘以假为实，以幻为真’，请世间尊明示。”

世尊回答到：“确实如是。诸法没有自体，如梦如幻。要参破此事，须遵照三世佛教，必能大加明了。此不是我话语能让你明了的，不实修实见实证者，不足以信我出世间人所说。若你真想明了真理，我默不说，你来修证。”

说到这里，常治病菩萨大体明了，知道世间世医治疗癌症，大都反了，以果为因，是故不能速医速好。但他不明白的是，我们现代科学如此发达了，人们发明的仪器越来越尖端精锐，我们早已从病理、生理、解剖、遗传、基因等各个方向，各个领域，研究癌症。但分泌说推倒感染说，缺陷说推倒分泌说，基因说推倒缺陷说，总的来说是不断地有后来的学说推倒前面的，为什么我们至今还没有找到令人信服的病因？”

那柔慈而洪亮的声音又答到：“如我前说，诸法和合，本无自体，性色如幻，性空实际，一切诸法，觅无所得，是故不能找出是病具体所因。世间医疗菩萨，乃至一些微观物理学者，皆持自性见，是故尔等之研究，从时间的初到时间的终，大海水可被一只蚊子吸干，四大山可被蚂蚁搬走，但你们的研究没完没了。从时空中出现第一人，到时空中最后一人离去，你们代代人次第相接相续，皆发奋努力，毫不倦息，也不能完成你们的找寻工作。”

“为什么呢？幻象无穷，幻觉无尽。”世尊接着说，“面对世间物理现象的变化，人们总是认为有个什么具体的、实在的、有独立个体的‘东西’，在那里‘主宰’或‘操纵’这一切——不管它是多么小，哪怕需要放大百千万亿倍才看见如虱眼；或不管它是多么大，哪怕大象无形、大如天地，你们也试图找出它，指认它，确定它。是故世间，不断出现了，如分子、原子、质子、粒子、夸克、基因等无限小的概念，和梵天、神、上帝等无限大的概念。这都是人们持有坚固的自性见所导致的思维结果。”

“自性见迷惑了一切世间人，是有情类的第一坚固错觉。持是见地，无论研究物理还是研究病理，决定不能从根本上触及真相，决定不能彻底终结人们的疑问和找寻工作，决定不能终极上解决人们所不断发现的问题。同样地，在医疗领域，因持自性见，所以人们必然创造出如病毒说、基因说等学说。在这种自性见的指导下，研究、治疗或攻克如癌症之病症，决定不能从根本性上获得令人满意的结果。为什么呢？人们在对着幻象做工作，如同在针对万花筒中的花瓣做研究治疗一样。虽是幻象，但我不能否定人们对幻象的改变所做出的聪明的巨大的改观。”

说到这里，世尊又用清雅之音说：“世间世智辨聪者，我也给你两个命题，你去思考参究或者体证：一、为何我与三世诸佛皆说‘诸法空相，如梦如幻’，这究竟是何义？请你参证了解它；二、若是一切诸法如幻，其幻相从哪里来？世间器物及一切存在，其究竟本质是什么？上述两个问题，若你能如实地观到证到，决定释了一切世间学问困惑，于法自在，究竟解脱。”

世间常治疗菩萨，闻佛所说，欣大欢喜。听从佛命，实研实修，果然不久，出了世间，具出世间智。了法如幻，究竟解脱。一切受他帮助的人，也皆出幻海，获得了究竟圆满的解脱。

三

一天，癌症患者和癌症治疗专家，为回报佛因，同时来到大雄宝殿金佛面前，跪拜酬谢。末了，他们异口同声地问到：“世间尊，请为人世间得病菩萨和治病菩萨故，为我等开示，如何疗治癌症？”

世尊说：“常现病菩萨和常治病菩萨，为憨愍世间故，来问我这个问题，太好了，太好了。”接着，世尊问：“你们是求最上乘法，还是求中间法？最上乘法出世间，中间法者只合世间。”

“世尊，出世间法者如何讲？世间法者如何讲？”

世尊说：“出世间法者，为最上智人讲；世间法者，为中智人讲。”常现病菩萨说“请世尊为我讲世间法”，而常治病菩萨说“请世尊为我说出世间法”。

于是世尊说：“谛听，皆满汝愿。”

世尊说：“出世间法者，于内观人空，于外观空法。了知一切法空相、无自性性，则破一切世智辨说，灭一切世间戏论。得见二无我空者，无我相、无法相、无一切病相，究竟健康，得金刚体，无量寿命。是为出世间法，上智人所观法也。”

“世间法者，我说因缘。诸法因缘生，无我为性，无常为用，法体不真，空幻如梦。世间诸病，其体其相，如幻花，如火轮，不实在有。世间医生，调和方药，改其因，变其缘，换其相，以之安抚诸病盲。遇所病者，依具体人，依具体症，依具体情，应观其因缘，无量百千，细观细察。加减因缘，变其假合之体，改其所现虚相，说为治疗，或曰好转，或曰痊愈。”

“出世间法医人知不生不死，世间法治人享不病不痛。汝等根据自己根智情状，速去世间，奔赴各处，或当良医，或作法父，服务众生。世人得遇良师，一世心安；得遇良医，一生体安。”

之后，世尊又嘱咐到：“汝等速回：得病菩萨，以身心示法；治病菩萨，以音声说法。为众生故，尽己所能，满诸众愿，令彼欢喜。是为报诸佛恩，报父母恩，报国土恩，报今生生而为人恩。”

二人回去后，继续做世间人的典范，为佛命故，继续演绎各自的角色。生病治病，真是一桩美好的空花佛事。


分类：一念行者  《修行路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