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星期,我知道我得了癌症,从那个时候开始,除了有少数一些恐慌和恐惧的片刻之外,我感觉到有一种很深的宁静和放松进入到我的存在,是否我已经放弃了生命,或者这是一种接受的宁静?
我们一被生下来就已经在放弃我们的生命,因为出生只不过是死亡的开始,每一个片刻你都将会死得越来越多。 并不是说在某一天,当你七十岁的时候,死亡才来临,它不是一个事件,它是从出生就开始的一个过程。它需要花七十年的时间,它进行得很缓慢,但它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事件。我强调这个事实是要使你清楚说生命和死亡并不是两件事。如果死亡是一个结束生命的事件,它们才是两件事。当它们变成两件事,它们就变成敌对的,它们就变成敌人。 当我说死亡是从出生就开始的一个过程,我是在说生命也是从出生就开始的一个过程,这些并不是两个过程,它是一个过程,它从出生开始,而在死亡的时候结束,但生命和死亡就像一只小鸟的两支翅膀,或是两只手或两条腿,甚至连你的头脑也有两个分开的半球——右半球和左半球,没有这个两极的交互运作,你是无法存在的。 生命是一个两极的交互运作,如果你了解这一点,那么对死亡的十分接受就会很自然地来到你身上,它并不是在反对你,它是你的一部份,如果没有它,你就没有办法活下去。 它就好像一块黑板的背景,你可以在上面用白色的粉笔写字,黑板并不是在反对粉笔,它只是在加强它,让它显得更突出。如果没有那块黑板,你那些白色的字将会消失。它就好像白天和黑夜,你到处都可以看到这样的现象,但是你却像瞎子一样在行动。如果没有黑夜,就没有白天。 你越是深入两极的交互运作……它是一个奇迹般的经验。如果没有「不动」,就没有「行动」,如果你无法放松,你就无法行动。你越能够放松,你的行动就会越完美。它们看起来好像是相反的,其实不然。你越是融入晚上的睡觉,你早上醒来的时候就会变得越敏锐、越年轻。在生命的每一个地方,你都会发现同样的正反两极交互运作的过程。 禅宗的神秘家有一个公案:他们要求门徒要静心冥想一只手拍手的声音。那是荒谬的,一只手拍手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要跟什么拍呢?要拍手的话需要两只手,表面上两只手是互相对立的,但是在内在深处,它们是在共同创造出同一个拍手的声音,在它们的努力当中联合在一起,它们是一致的,既不互相对立,也不互相矛盾,而是互补的。 师父之所以给出那个静心的理由是要让你觉知到说在生命当中,你没有办法找到一个例子来支持一只手拍手的声音。整个存在都是两只手在拍手:男人和女人,白天和黑夜,生和死,爱和恨。当那个门徒越深入静心……渐渐、渐渐地,他就会觉知到,在存在里面不可能找到那样的东西。 师父每一样东西都会问——「你找到了吗?你听到一只手拍手的声音了吗?」有很多概念会来到他们的头脑,比方说流水的声音,他们会认为也许它就是了,然后他们跑到师父那里告诉他说:「我找到了:是流水的声音。」师父会敲他们一棒说:「你这个白痴!这并不是一只手拍手的声音。有一个二分性存在,你去看一看,所有那些水中的岩石,是它们在发出声音,它并不是‘一’的声音,它一直都是‘二’的声音。」事实上,不可能有「一」的声音。经过了无数次的挫折,门徒所找到的每一个答案都被拒绝。然后他了解到,声音一直都是「二」,宁静才是「一」,只有宁静可能成为答案,它并不是一个拍打。但是经历过所有这些过程去达到宁静……然后他来到师父那里,师父问说:「你听到了吗?」 门徒拜在他的脚下,喜悦的眼泪从他的眼睛流下来,他甚至不能够说:「是的,我找到了。」那是不精确的,并不是他找到了宁静,而是相反地,他在宁静中消失,它并不是一种找到,它是一种消失。他已经不复存在,只有宁静存在,如此一来,还有谁能够在那里说:「我找到了答案?」因此会有喜悦的眼泪产生,并且带着感激向师父顶礼。师父会说:「我了解,不必担心,不必担心说你没有办法将它说出来,没有人能够将它说出来,那就是为什么当你以前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地带着一个答案跑过来,甚至在你告诉我那个答案之前,我就先敲你一棒,并且告诉你说:‘你这个白痴!回去!’你感到很困惑,你甚至连答案都没有说就被拒绝了。现在你可以了解了,问题不在于这个答案或那个答案,所有的答案都是错的,只有宁静是对的,它是一个存在性的‘在’,而不是一个理智上的答案。」 你很幸运地知道,在七天之内你就要过世了,你已经得了癌症。每一个人都有癌症,只是有一些人发作得比较慢,而你发作得比较快!因为是美国人!大多数的人都是印度人,甚至在死亡这件事上面,他们也要多花一些时间,他们总是迟到,总是错过了火车。 我说你能够知道是受到祝福的,因为每一个人都将会死,但因为它还是未知数,所以人们继续生活在幻象之中,以为他们可以永远活下去。他们总是看到别人在死,那种现象可以很逻辑地支持他们的观点:「总是别人在死,我是从来不死的。」你一定看过很多人在死,它给了你一个很强的支持,一个很合理的背景,认为总是别人在死。当你死的时候,你将不会知道,你将会是无意识的,你将会错过那个知道死亡的机会,那些知道死亡的人都一致认为:死亡是生命中最高潮的经验。 但是人们却在无意识之中死去,有一些可以预测的疾病是好的。癌症意味着你可以在七天之前知道——或七个月,或不管是多少时间之前就知道,死亡每一个片刻都在接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有这样的七天。癌症似乎是你在前世修来的,因为克利虚纳姆提也是死于癌症,拉玛纳马赫希和罗摩克里虚纳也都是死于癌症。很奇怪……三个成道的人,他们都不是病态的,他们都生活在此时此刻,但是他们竟然死于癌症,它似乎是一件属于灵性的事!它的确具有心灵的层面。 我并不是说所有那些死于癌症的人都是成道的人,但是他们可以比其它任何人都更容易成道,因为其它人都继续生活在幻象之中,以为他们还会活下去,所以不必急。静心的事可以被延缓——明天或后天。为什么要这么匆忙忙呢?今天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做。静心从来不是紧急的事,因为死亡从来不是紧急的事。 对一个知道癌症将会在七天之内爆发在他身上的人而言,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都会变得没有意义。所以紧急的事都消失了。他想盖一间漂亮的皇宫,那个概念消失了,他想要参加下一次的竞选,那整个概念都消失了,他在担心第三次世界大战,那个他也不再担心了,那些对他来讲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任何将会发生在他死后的事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他只有七天可以活。 如果他有一点警觉,在那七天里面他可以活七十年或七百年,或整个永恒,因为现在静心已经变成了第一要务,爱已经变成了第一要务……跳舞、欢乐和经验美的事物,那些事在以前从来不是要务。这个星期,满月的夜晚将会是第一要务,因为他将永远无法再看到满月了,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满月。他已经活了好几年,月亮来了又去,他从来不去管它,但是现在他必须很认真地来看待它。这是最后的月亮,这是最后一次去爱的机会,这是最后一次存在的机会,这是最后一次去经验生命中一切美好事物的机会,他已经不再有能量可以来生气和抗争了。他可以延缓,他可以说:「一个星期之后在法庭见,但是这个星期让我休假。」 是的,在刚开始的时候你会觉得悲伤和失望,觉得生命正在从你的手中溜走,但是不管你知不知道,它一直都在从你的手中溜出。它一直都在从每一个人的手中溜出,不管那个人知不知道。你算是很幸运的,因为你知道。 我想起一个伟大的神秘家,他的名字叫作爱克那斯,有一个人常常去找爱克那斯,已经有好几年了,有一天他早上很早就去,当时其它都没有人在,他告诉爱克那斯说:「请你原谅我,我来得很早是希望旁边没有人,因为我想要问一个问题,那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但是我觉得非常尴尬,所以我就把它压下来。」 爱克那斯说:「没有理由尴尬,你随时都可以问任何问题,请坐。」所以他们就坐在庙里,那个人说:「这件事对我来讲很困难,我不知道要如何将它提出来?我的问题是:好几年以来,我一直都来找你,但是我从来不曾看过你悲伤,或是有挫折感。我从来不曾看过你处于焦虑之中,或是有任何烦恼,你总是很快乐、很满足,这是我无法相信的,我怀疑的头脑会说:‘这个人在伪装。’我一直在跟我的头脑抗争,告诉它说你不可能假装那么多年,‘如果他是假装的,那么你自己试试看。’我试了,但是五分钟之后,最多七分钟,我就将它全部忘掉了。头脑会出现,愤怒会出现,悲伤会出现,如果其它没有人来,那么我太太也会来!然后所有的伪装就都不见了。一日复一日,一个月又一个月,一年又一年,你怎么能够一直保持?我一直都看到了同样的喜悦和同样的优雅,请你原谅我,因为我一直在怀疑你有伪装,或许是因为你没有太太,那似乎是你我之间唯一的差别。」 爱克那斯说:「把你的手给我看。」 他将他的手拉到他自己的手上,仔细地看着。 那个人说:「有什么不对劲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忘了所有的怀疑和他的伪装和爱克那斯。爱克那斯说:「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要顺便告诉你,因为我看到你的生命线已经结束了……还剩七天,因此我想要先告诉你,因为我或许会忘记,一旦我开始解释和回答你的问题,我或许就会忘记。」 那个人说:「我对那个问题已经不再有兴趣了,我对那个答案也不再有兴趣了,只要帮助我站起来。」他是一个年轻人,爱克那斯说:「你站不起来吗?」 他说:「我觉得所有的能量都消失了,只剩七天的时间,我还有很多计划……每一项计划都粉碎了,帮助我!我家离这里不远,请你带我回家。」 爱克那斯说:「你可以回去,你可以走路,就在几分钟之前你来的时候走路还好好的。」那个人总算试着站起来,他看起来好像他所有的能量都被吸光了。当他走下阶梯,你可以看到他突然变得很老,他必须扶着栏杆走路。当他走到街上,你可以看到,他随时都可能倒下来,他就好像一个醉汉在走路,后来他总算回到了家。 每一个人都已经起来了,那是一个清晨,而他却跑去睡觉,他们都问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生病了吗?你觉得不舒服吗?」他说:「现在甚至连生病都不重要了,觉得舒服或不舒服是无关的,我的生命线已经结束了,只剩下七天。今天是星期日,下一个星期日,当太阳下山,我就要走了,我已经走了!」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很悲伤,所有的亲戚和朋友都开始聚在一起,因为爱克那斯从来不说谎,他是一个很真实的人。如果他这样说,那么死亡是确定的。到了第七天,就在太阳要下山之前,他太太开始哭,小孩也跟着哭,他的兄弟们也都在哭,他年老的父亲和母亲都变得不省人事。爱克那斯去到他家,他们都说:「你来得正是时候,请你给他一些祝福,他即将踏上一个未知的旅程。」 在七天之内,那个人变了很多,甚至连爱克那斯也必须作一些努力才能够认出他,他简直成了一堆骨头。爱克那斯摇醒他,并试着打开他的眼睛,爱克那斯说:「我是来告诉你说你不会死,你的生命线还够长,我所说的你在七天之内会死,那是在回答你的问题,那是我的回答。」 那个人立刻跳了起来,他说:「那是你的回答?我的天啊!你已经杀掉我,我正在往窗户外面看,等待太阳下山我就要死了。」那个人顿时变得很高兴,但是他说:「这算是哪一种回答?这种回答很可能会杀掉一个人,你似乎是在谋杀!我们相信你,而你却利用我们的信心来耍我们。」 爱克那斯说:「除了那个回答之外,其它没有什么可以对你有帮助,我是要来问你:在这七天里面,你有跟任何人抗争吗?你有对任何人生气吗?你有上过法院吗?那是你平常在做的事,每天都可以在法院找到你。」他就是那种人,那是他的职业,甚至连谋杀案,他都愿意去当证人,只要付给他足够的钱。在一起谋杀案里面,他去法院当证人,法官知道这个人不可能是每一件事的证人——他是一个职业证人…… 爱克那斯问说:「你的业务怎么样?在这七天里面你做过几次证人,你赚了多少钱?」 他说:「你在说些什么?我连床都没有离开过,我没有吃东西,因为没有胃口,同时也不觉得口渴,我简直就好像死掉一样,我觉得一点力量都没有,一点生趣都没有。」 爱克那斯说:「现在时候到了,你可以起床,好好地洗个澡,吃好一点,明天你在法院有一个案子,继续做你的业务。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因为我已经觉知到每一个人都必须一死……死亡可能明天就会来临,你有七天,我甚至连七天都没有,明天我或许就看不到日出了。我没有时间去做那些愚蠢的事,去追逐那些愚蠢的野心,去贪婪、愤怒或憎恨,我就是没有时间,因为明天我或许就不在这里了,在这个短短的人生里,如果我能够享受存在的美,以及人类的美,如果我能够分享我的爱,以及我的歌,或许死亡就不会让我难堪。」 我从古人那里听到,那些知道怎么生活的人,他们很自然地就知道怎么死。他们的死是一件很美的事,因为他们的死只是外在的,就内在而言,他们生命的旅程还在持续着。 你知道你有癌症,那的确会令人震惊,也会带来悲伤和失望,但你是我的门徙,你必须使这个机会变成你存在的大蜕变。你还会在这里的这几天必须成为静心、爱、慈悲、友善和欢笑的日子,如果你能够做到这样,你将会得到「有意识地死」这个报偿,那是一个有意识地生活的报偿。 当一个人过着无意识的生活,在他死的时候也会是无意识的。存在会以有意识的死来作为有意识生活的报偿。有意识地死就是知道生命最终的高潮经验,当你有意识地死,你同时可以知道没有什么东西会死,只有形式在改变。你搬进一个新的家,当然是一个更好的家,是在一个更高的意识层面。你使用那个机会成长,生命是绝对公正的、公平的,你所挣得的,你从来不会失去它,你会得到恰如其份的报酬。 接受死亡是生命的一部份,接受这个事实说你能够预先知道是好的,否则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你听不到它的脚步声,你听不到死亡在接近你的声音,那就是为什么我说你是幸运的,死亡在七天之前就来敲你的门。在深深的接受当中好好地利用这些日子,使这七天的时间变得尽可能喜悦,使这七天的时间变成欢笑的日子。死的时候脸上要带着一个笑话,要带着微笑和感激,感谢一切生命所给你的。 而且我要告诉你:死亡是一个幻象。没有死亡,因为没有什么东西会死,只有事物在改变,如果你是有觉知的,你可以使它们变得更好,进化就是这样在发生的,一个无意识的人就是这样在变成一个佛的。
摘自 奥修《静心与健康(下)》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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