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和鬼

一念行者

分类：《修行路上的故事》

一个鬼推开了庄子的门。它进来了，问庄子：“庄子，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庄子说：“你曾经活过吗？”鬼说：“我当然活过了。”庄子又说：“你怎么能够证明你活过了呢？”鬼说：“我丈夫能够证明我活过，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十年，他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一切习惯。”庄子：“那怎么能够证明你活过了呢？他讲的也只不过是一个他心中想象的影子的故事。那怎么能够证明他心中的影子就是你呢？”鬼一时无法回答。它说：“我生前叫垂柳，生有不难看的模样。你到我家去看看我的照片就知道了。”

庄子说：“我怎么知道那些照片就是你呢？我拿一张看的见照片——它不知从哪里来，然后和一个我们都看不见的你比较，谁能够说明，那个它就是你的样子呢？”鬼没有办法向庄子说明自己是谁。它又说：“我前亲手做过一栋漂亮的木房子，现在正是森林的旁边。我有一个儿子，今年二十岁了。它们都能够证明我曾经活过。”

“嗯，我知道。但对于一个根本就无法证明自己存在过的“空”来讲，那都是纯粹的故事了。除了那些故事之外，你还能找出别的东西来证明你存在过吗？”庄子问。鬼开始沉默了。它回想了半天，除了那些存在于一个个找不到形也看不样的人“心”中子虚乌有的故事外，它实在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唉”，鬼叹息了一声。又过了很久，鬼问庄子：“庄子先生，那你能证明你自己是活着的吗？”庄子说：“除了我自己关于我自己是活着的故事外，我实在也找不出其它的证明，能有力地说明我是活着的——我的朋友、家人、工作和房子，还有我写的那些寓言故事也不能证明我是活着的。”

庄子坐幽暗的屋子里继续对鬼说：“我是活着的吗？是——我的故事说是；但是没有我的故事呢？我是活着的吗？这很难回答我曾经‘出生’过。你是死了的吗？是——你的故事认为你是，但没有你那个认为出来的故事呢？谁曾经活过？假若没有人证明你曾经活过，那谁又能说明你现在死了呢？”

“我们给自己说了一个我生活过的故事，然后我认为我生活过了；然后，我们又给自己说了一个我死了的故事，然后我们认为我死了。我们在故事中‘生’，在故事中‘死’。但是，除了那些故事还有别的证明能够说明我们是活着或者死了吗？除了心自己的坚持认为外，谁又能够证明那些故事是真实的呢？我们相信一个关于我们出生的故事，然后我们‘出生’了；我们相信一个关于我们死亡的故事，然后我们‘死亡’了。但这是真的吗？”

庄子问鬼。鬼也没法回答。庄子说：“你不能证明你活着，同样，我也不能证明我活着。谁说你死了我活着呢？——除了一个我们区分的故事外。”庄子对鬼说：“我们俩没有什么差别，你是死了的人，我是活着的鬼。我们只是给自己的定义不同而已。”过了很久，外面的鸡鸣声响起了。鬼说“不行，我得回去了。”庄子说“鸡一叫，你将醒在那边我们却以为你死了，鸡一叫我将在这边睡去他们却以为我醒了。荒唐啊。”

“我们没法证明我们活过，如果说我们在哪曾经活过，就在‘此刻’！”庄子强调说，“只要离开此刻，往哪边都是死。”嗯，鬼说：“那先生，我现在去死而活在那边，你去活而死在这边吧。”庄子说：“不对，我们生死在自己的故事里——我们的生死问题，我们自己决定。我们可以认为自己生或者死，我们也可以认为自己根本没有生死。这都将不是问题。但关键是，你能堪破你的故事吗？这个是要点。”庄子说。鸡叫了，鬼还没来得说再见，它走了。庄子伸了个懒腰，从他的一个梦中醒来。我也伸了个懒腰，从庄子的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