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您的博客、宗萨仁波切的书里都说到,在我们意识到世界之前,世界不存在的。这是否意味着“没有独立于个体意识的绝对存在”?您在另一篇文章中又说,客观世界是存在的,但客观世界不可知,我们知道的世界已经是主观世界了。能请尊者更详细的解释解释吗? 唯物主义认为,世界先有物质,后有意识,物质是第一位的,世界是唯物的;唯心主义认为,世界先有意识,后有物质,意识是第一位的,世界是唯心的。但一个佛的世界观是:世界既不是唯物主义的,也不是唯心主义的,世界是缘起而自性空的。 唯物主义就好像一条河的左岸,唯心主义就好像一条河的右岸,它们讨论,世界是从左边开始的,还是从右边开始的?谁上谁下?谁高谁低?而一个佛认为,根本就没有“岸”的存在。所以,说从左岸开始和说从右岸开始,以及讨论它们高低上下,都不正确。因为前提就错了。 一位佛通过对世界的如实深观,发现世界一切万物,既不是有的,但也不是无的。一切诸法,没有自性。它超出了“有和无”、“相同和不相同”、“永恒和不永恒”、“生和灭”等概念。一切世人的讨论,在佛看来,皆是戏论。人们的谈论,在佛来看,就好像我们在讨论一位,根本不能生育的女人的小孩的——性别、年龄、高矮、胖瘦等一样。 我们一切的讨论,前提是万物是有自性的,也就是万物各有各体,实实在在的。然而,从诸佛的见地看,这一切讨论的第一步就错了:诸法是无自性的,一切世间万物,唯有一个虚假的名字和一个错觉的形象,除此之外,你再也找不出更多了。虽如此,但并不是不存在世界万物。这就是一切诸法的“妙”:看似实实在的有自体,却是真真实实的无自己。 所以,中观及总观世间一切万物,诸佛共同的见地是:诸法空相。即,一切万物既不是空的,也不是不空的——非空非非空,如梦、如幻、如旋火轮、如乾达婆城(海市蜃楼)、如水中月、如镜中花、如电、如露、如泡、如影等一切“如”。故,佛称这“宛若有而毕竟空,毕竟空而宛若有”的一切为“如来”、“如如”,多么确切的描述啊。 这种在头脑看来,似乎在玩文字游戏,或故作神秘的认识或见地,恰是一切思想者所不能了解的。这是诸法的实相,只能观修证得,不可能闭门造车地思维而想明白。故一位佛出现于人间世,既给我们描述他们看到的实相,也引导我们去见证他们所见证的。如此的世界实相,真真实实明明白白,为三世诸佛所同证。诸佛睹见这“如来”的世界,如有眼人看手中的苹果,如做梦人见梦中的情景。 一切世间万物,皆是缘起无自性的——那名字是人起的,形象是心赋予的。一切思维议论皆是名相翻覆戏用,不关事物真相。世间的显景,起源于心识的分别;一切外在世界的形象,皆是内在世界无始虚妄的外映。从头脑出发,来讨论世界是:诸法的实相,不可说,一说就错;另一方面,即使说的再好,也还是言辞境界。虽如此,诸佛还是以语言为手指,为我们指向真理之月的。但我们常常将目光落在了手指上。 要想看见诸法的实相,必须你亲自看见月亮。而要亲自看见月亮,你必须跳过手指。然而,光“跳过手指”这一关,诸多的修行者就纷纷落马了。如同飞虫要飞过蜜海,却被纷纷粘住了翅膀一样。在每个时代,每位佛于十方界坐道场时,几乎都说过比任何一位世俗人要多的话。为什么呢?因为众生不明白,且还想明白。说那不可说的、语言文字抵达不了的存在——诸佛只好不厌其烦地、以种种比喻,有问有答的来解答众生困惑的心了。 诸佛在世间的工作,就好像一位幼儿园的老师,在和一群天真可爱的孩子在一起,耐心、慈悲而安详地回答着小朋友对成人世界的好奇、探知和想要了解的一切;并尽可能地指导他们自己,去看见那成人世界里的真实事物。 在世间,人们对那真相世界了解的渴望和探知,像是一小孩和另一个小孩在争论,他们周围各有一派支持自己观点的人。一个小孩说“世界是唯物的”另一个小孩说“不,世界唯心的”。在这两群人之间,你还能够听到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议论,例如,“宇宙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世界有没有边际?”、“人有没有前生?”、“时间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等。 于一位佛看来,我们讨论的这一切,如我们在抓取昨晚梦中的一物,来讨论它的“有无”、“真假”、“结构”等一样,不禁让一位佛听了面含安详的微笑。人们说,“人类一思维,上帝就发笑”,这正是一位人间佛的样子。迦叶的笑,弥勒佛的笑,皆同如此。 我坐在我的床上,看着朋友们的问题,想着三世诸佛的真知语,不禁赞叹和满心欢喜。宇宙是一片海,万物皆是那浪花,我看到浪花生灭的假象和那不生不灭的大海实际。嫣然的笑从和合中升起,我想告诉人们的是:世界既不是唯物的,也不是唯心的,是“如来”的、是“如如”的。南无三世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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